神秘“死亡”的保外就医者

　　2017年6月30日，火辣辣的太阳照射得人们睁不开眼睛，山东省聊城火车站派出所，匆匆赶来的河南省唐河县检察院驻看守所检察官和公安民警站在马灵面前时，马灵的头耷拉着，两只并拢着的脚尖不时地微微动弹一下，孱弱地说：“你们还是找到我了……”
　　检察官历经6年监督，办案人员辗转6个省市区两万多公里，历尽曲折，抽丝剥茧，终于让一桩保外就医期间神秘“死亡”、隐瞒身份、3次改嫁、逃避法律制裁的案件水落石出。

离奇死亡

　　2011年8月12日，唐河县检察院驻看守所检察室里，正在忙着核对在押人员数据的检察官收到了看守所转过来的一封快递信件，原来是保外就医的犯人马灵的死亡证明和户口注销证明。
　　深夜，驻所检察官和看守所民警却没有一点儿睡意，他们拿着薄薄的两页纸，反复查看，共同研究着马灵的死亡证明和户口注销证明，发现有两个疑点：一是马灵被判处刑期11年，刑期较长，恰好在保外就医一年内死亡？是否属于假死亡？二是马灵的死亡情况仅仅有马灵的死亡证明、户口注销证明和马灵儿子吴松的证言，而且吴松说不出马灵的埋葬地点。
　　通过对马灵死亡情况的分析，检察官们仍然无法排除合理怀疑，遂向看守所发出检察建议书，建议看守所查清马灵的死亡情况。
　　2011年8月13日，驻所检察干警杨少美和公安民警踏上了北上远赴黑龙江、内蒙古等地的路程，实地走访，询问相关利害关系人及证人，没有发现一点儿线索。
　　4年过去了，仍然没有马灵的一点儿蛛丝马迹。
　　办案人员详细了解回族人的埋葬习俗，一直认为马灵的埋葬不符合一般回族人的埋葬习俗，作为马灵的儿子吴松应该了解内情。
　　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马灵死亡了，尸体埋葬在哪里？又是谁参与了埋葬？
　　带着这些疑问，2015年12月1日，黑龙江大地已经是冰封雪地，副检察长李建军带领办案小组又一次来到齐齐哈尔市，几经辗转，找到了吴松。
　　“你母亲的墓地在哪里？”检察官开门见山，直逼问题的要害。
　　“我找了几个民工，让他们一起帮我把我妈妈埋葬在大兴安岭的一个小山包上，现在已经找不到坟头了。”吴松怯怯地说。　 
　　“你怎么把你母亲从医院接回家的？”
　　“我妈妈在医院被判定死亡之后，我带着她坐着出租车一起回到我干爸干妈家。”
　　“你找的民工是哪里的？叫什么名字？手机号码是多少？”
　　“回族人埋葬的一般风俗是怎样的？你母亲是回族，难道不尊重少数民族习惯？”
　　几个回合下来，“我⋯⋯我⋯⋯”吴松脑袋耷拉着，支支吾吾回答不上，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询问他的检察官⋯⋯
　　作为埋葬母亲的人却说不出来埋葬地点，检察官从吴松闪烁其辞的回答和飘忽不定的眼神里分析，吴松没有说出实话，必定另有隐情。
　　当年，马灵的妹妹杨文作为担保人，保证马灵在保外就医期间随传随到，并对马灵进行监护。询问杨文，杨文的回答和吴松如出一辙。
　　另辟蹊径，检察官从出具死亡证明的医院和医生身上入手，查明马灵死亡医学证明开具的详细过程。检察官经过了解，不禁大吃一惊。
　　在齐齐哈尔市医学院第三附属医院，办案人员找到了为马灵出具医学死亡证明的医生赵某，在政策攻心下，赵某供述了当时并没有见到死亡的马灵尸体，只是碍于受朋友委托的面子而出具了马灵的医学死亡证明。
　　附属医院医务处证实，2011年8月，该院急诊医生赵某违反有关规定，没有见到死者和社区居委会出具的证明，轻易听信朋友的叙说，就为病人马灵开具居民医学死亡证明，医院曾经声明马灵死亡证明编号1193211的证明为无效的死亡证明。
　　该院一名职工还回忆说，当年医学院为此事对当事医生赵某在全院大会上点名批评并给予了罚款处理。
　　办案人员最后综合分析这些情况认为，马灵的死亡必有蹊跷，极有可能涉嫌假死，借以逃避法律的制裁，必须彻底查清楚马灵死亡前后的真实情况。
　　2015年12月6日，唐河县检察院建议公安机关立案侦查。2015年12月16日，唐河县公安机关以马灵涉嫌脱逃罪立案侦查，并由唐河县公安机关对马灵进行网上追逃。
　　然而，此时的马灵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瞒天过海

　　马灵出生于1974年2月，自幼生活富裕，漂亮可爱，洒脱随性，深受亲朋好友的喜爱。在浮躁的发财梦的驱使下，马灵步入了皇后化妆品的直销行列，并深陷其中，致使夫离子散亦不悔改，从千里之外的内蒙古跑到中原腹地的河南省唐河县做化妆品直销。
　　化妆品生意赔得一塌糊涂的马灵心里打起了小九九：如何才能东山再起？2009年4月至9月，马灵谎称自己是天津“洋铃”“钻石夫人”化妆品生产厂家，可向客户以成本价提供化妆品，用已经吊销的虚假营业执照和公章，先后和唐河县人王某、何某等四人签订虚假购销化妆品合同，骗取现金30万元。
　　2010年7月26日，马灵因犯合同诈骗罪被唐河县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1年，刑期自2009年12月至2020年12月，并处罚金10万元。
　　羁押在唐河县看守所的马灵，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精神彻底崩溃了，看守所的生活和高墙之外的生活截然不同，自己还得受11年牢狱之苦，巨大的心理反差令马灵精神焦虑，引发了冠心病、肠梗阻等一系列的身体疾病，严重影响羁押。
　　因马灵身患重病，由本人申请，经鉴定马灵符合保外就医条件，2010年8月10日，唐河县人民法院裁定对罪犯马灵暂予监外执行一年，并由唐河县公安机关严格监管。后马灵在其妹杨文的担保下，由唐河县看守所民警及其儿子吴松和杨文监护，马灵回杨文居住地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治病。
　　走出高墙的马灵身心得到放松，病情渐渐好转并稳定。此时，马灵也结识了新的男友王军（另案处理），王军对她体贴入微，恩爱有加，二人不断憧憬着以后的美好生活。
　　为了能不再回到高墙内，马灵在王军的带领下，辗转郑州、南阳、唐河等地，找律师找法官找检察官等，希望能把案件重新再审判一次，或许无罪了呢。
　　眼看一年的保外就医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马灵一想起来漫长的高墙生活，就心焦如焚，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男友王军更是不舍得马灵再次进入监狱。
　　经过大量走访调查，办案人员还掌握到了马灵原籍在内蒙古自治区鄂伦春自治旗，出生后，父亲给她取名杨柳。当她一岁多的时候，母亲病重，家里实在难以维持生计，即被养父马某抱养，后随养父姓氏取名马灵并共同生活，马灵的养父又在河北省沧州市海兴县重新为马灵登记了户口，这样马灵就有了两个户口。
　　王军与马灵交往，对马灵的个人情况非常了解，就萌生了假死这一罪恶念头，想法制造马灵已经死亡，这样岂不是可以逃过再去监狱服刑？对于这个大胆的想法，马灵心中虽然恐惧，但她宁愿冒险再次触犯法律，也拒绝回看守所报到。 
　　罪恶的念头在王军和马灵的脑海里反复盘旋，寻找着可以做手脚的每一个细节，机会终于来了。
　　2011年7月，马灵在回齐齐哈尔的火车上发病了，被朋友和儿子吴松送到了齐齐哈尔市医学院第三附属医院，经过抢救呼吸几乎停止了，吴松遂把马灵转移停在了太平间。托人找到医生赵某，赵某不假思索就开具了马灵死亡医学证明，随后吴松把马灵带出了医院。带出医院的马灵渐渐地缓了过来，过了几天之后，病情稳定了，马灵就把死亡医学证明送到了户籍地公安局的一个朋友那里，告诉他自己是双重户口，需要把马灵的户口注销了。马灵随后将医学死亡证明和户口死亡注销证明邮寄给了唐河县看守所。
　　就这样，马灵神秘地死亡了。

水落石出

　　马灵把此户口注销之后，以杨柳的身份进行生活。
　　但是，杨柳的身份毕竟与马灵的身份存在关联，知道当年被抱养一事的大有人在。2012年3月，马灵抛弃王军，另找天津人张丁结婚，借机把杨柳的户口迁到天津市一个偏远的村落，并办理了新的身份证。但不久马灵又找了借口与张丁离婚。为了能安心地生活，2013年7月，马灵辗转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山东省聊城市，并在此与当地人刘全步入婚姻的殿堂。在这里，没有人认识她，她终于过上了幻想的“风平浪静”生活。 
　　此时的马灵，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也就慢慢地忘记了她，检察机关和公安机关也不会再找到她了，自己后半生就这样安逸地生活下去了。
　　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马灵想错了，其实，驻所检察官和公安民警一刻也没有放松对她的追捕。从2011年8月开始，驻所检察官和公安民警辗转内蒙古、黑龙江、河北、天津等6个省市区，行程两万多公里。
　　2017年6月30日，山东省聊城火车站，在购票等候区入口处，几名拿着身份证快速验证仪的铁警认真检查着每一个进来购票旅客的证件。人群中，一名40岁左右的中年女子面露慌张，执勤人员留意到该女子欲借着人多从人群侧边直接穿过，现场执勤的武警赶紧让其停下并要求该女子过来验证。中年女子无奈，只好拿出身份证，没想到身份证刚一接触验证仪，即传出“嘀、嘀、嘀⋯⋯”的刺耳响声。该女子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她是通缉犯，马上抓住她！”几个铁路警察当场将其制服。铁路派出所民警经过比对，该女子就是被通缉的马灵，于是迅速联系唐河县警方。唐河县警方和县检察院驻看守所干警赶到聊城，确认此人就是被通缉的马灵。
　　保外就医是对法院判决的非监禁性执行，是一种制度人文关怀，也是对人权的尊重，犯人在保外就医期间应主动接受居住地公安机关的监督。然而，马灵利用法律赋予的这个权利，保外就医期间神秘“死亡”，改换姓名，隐瞒身份，远嫁他乡，借此逃避法律的制裁。但她忘了一句千年古训：“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2017年10月16日，唐河县检察院经审查认为，马灵以出具虚假的死亡医学证明、注销户口、变更身份的方式逃避刑事处罚，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一十六条第一款规定，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应当追究其刑事责任，遂以马灵涉嫌脱逃罪向法院提起公诉。
　　马灵以诈死行为逃避刑事责任，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将是更加漫长的高墙生活。
　　然而，检察官们的工作还远远没有结束。围绕马灵神秘死亡这起案件的背后，吴松、王军、杨文、出具医学死亡证明的医生等相关责任人是否涉及犯罪，检察机关向公安机关发出继续侦查建议书。目前，公安机关正在进一步侦查中。
　　（文中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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