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Q私聊锁定不速刺客

猫眼

　　已经是农历腊月二十四了，浓浓的年味儿，几乎随时可以从这座城市堵成一锅粥的交通状况中感受到。因为要给春节攒假，这个周末就只休1月21日这一天。这天晚上，小伍和女友约了几个好朋友，到他们租住在陕西省西安市城北咸丰花园的住处来小聚一下。都是在西安打拼的外地年轻人，过几天，公司一放假，大家就都要各自回家乡。再见面，就鸡年了！
　　晚上八点左右，一帮人酒喝得正在兴头上时，一位不喝酒的女客人首先听到隔壁传来“咚、咚”的闷响。是墙上还是地上？她提示后，大家一起竖起耳朵听了一下，闷响声不像是往墙上钉钉子，而像是在砸什么东西。大过年的，家家都在备年货，不奇怪。大家不过稍一愣神，就接上了被打断的话题。
　　说笑间，小伍的手机闹铃响了。锅里蒸着一条鲈鱼，到点了。小伍正往厨房跑，门铃却响了。“谁呀？”女友问了一声，门外像是个女人的声音，却含糊不清。接下来，便是不礼貌的拍门声。从猫眼里往外一看，女友吓了一跳。楼道里站着一个穿睡衣的女人，披头散发不说，头上、身上还尽是血，像是女邻居。几个朋友放下酒杯，也轮番往猫眼跟前凑。放下鱼盘子，小伍也来看过后，伸手要开门，女友却拦住他：“我先打110，你等下再开！”

出警

　　接到出警指令，高华赶快回宿舍取了自己的警帽、单警装备和执法记录仪。高华生于1989年，是未央分局大明宫派出所最年轻的民警。高华是驻所刑警队一中队的一名刑警，去年，他谈了个女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份儿上了，姑娘却变了卦。干上刑警，他的生活就没法规律。一有案子，就得没日没夜地忙。特别是嫌疑人一抓，法律手续一样不能少，而且羁押都有时限，哪儿敢马虎？等下了班，最想干的事，就是蒙头大睡。还有，他一约会，甭管在饭馆还是电影院，所长一个电话，他二话不说就得扔下姑娘往所里跑。如此折腾几次，就让那位本来把他那身警服看得很高大上的姑娘凉了心。现如今，谁不讲究个生活质量？可嫁给这么个男人，有啥生活质量可言呢？这么一来，去年秋天，尽管高华把婚房都装修好了，两人还是分了手。
　　和高华一起出警的，是社区民警冯晨雨果。小冯今年30岁，公安大学毕业。前几年，有回辖区发生了一起绑架人质案，一名分局刑警扮成出租车司机，驾驶一辆出租车，载着受害人家属去和劫匪周旋。怕劫匪人多，刑警一拳难敌四手，小冯被藏在后备厢里，准备关键时候出击。那天，小冯中午喝了不少豆浆，天又冷，一泡尿早就憋了。可是，他们在明处、劫匪在暗处，若发现后备厢里藏着个大活人，劫匪还不得撕了票？结果，几个钟头下来，生生把小冯憋坏了。这会儿，小冯走道儿还有一点瘸。他前段时间打篮球把脚摔骨折了，还没好利索呢。
　　警车赶到咸丰小区时，120的工作人员正把那名受伤女子往救护车上抬。上到18层楼，小伍家与女邻居家的门都大开着。高华、冯晨雨果掏出警械，慢慢地进入那个女子家。此时，他们还不能确定，伤害这名女子的嫌疑人是不是还在现场。这是一套两室两厅一厨一卫的房子，有七八十平方米。高华发现，地上最大的一摊血，是在客厅沙发与茶几的过道间。沙发上，有明显搏斗过的痕迹。茶几上有两包香烟，其中一包是女士吸的细烟。另外，有一把带血的剪刀，房间里并没有人。
　　外卖小哥是这起警情的第一发现人。案发半小时前，受害人从网上订了两杯奶茶。送货上门时，小哥听到了门内传出的惨叫声。摁过门铃后，贴着房门，他听见一个女人在用嘶哑的嗓子喊救命。两口子在打架？小哥犹豫了片刻，决定立即下楼，去喊保安。不用说，如果不是赶上他正好在那个时候摁了门铃，受害人恐怕就没有机会出门呼救了。
　　那么，受害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引来杀身之祸？那个要置她于死地的又是什么人呢？

“引娃”

　　因为在案发现场找见了受害人的身份证，孙璐璐的身份得到确认。孙璐璐生于1990年，西安临潼区人。在关中农村，有“引娃”的风俗。比如，一双夫妇长年不能生育，就会抱养一个娃娃。而往往有了这个抱养的娃之后，女人也就能怀上自己的孩子。孙璐璐就是这样的一个“引娃”，而她的父母其实就是她的养父母。她这个“引娃”也确实起到了应有的作用。民警们眼前这个胡子拉碴、貌似岁数更大的男子，就是孙璐璐为养父母引来的弟弟。
　　案发当晚，通过临潼分局同行的帮助，民警就联系到了孙璐璐的养母，养母又通知了在西安的儿子与儿媳。凌晨四点，高华与这起案件的主办刑警阎洪涛在抢救室外见到了孙璐璐的弟弟与弟媳。据她弟弟说，大概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孙璐璐上初中后就十分叛逆；上高中后就离家出走了。可能也是因为不是自己的骨肉，最后一次出走，她的养父母就没再下功夫找她。她在外面以什么为生、跟谁在一起，家里人一概不清楚。前几年，孙璐璐养父病故。从这以后，她弟弟就再也没见过她。提起这个姐姐，这个少年老成的男人十分淡漠：“她现在只跟俺妈有联系，你们留俺妈的电话吧。”弟弟、弟媳都不肯再为姐姐的事跟警察打交道。
　　两位刑警提醒护士长：“一会儿手术时，一定要让大夫给她提取阴道试纸。”案发时，孙璐璐穿着睡衣，这就不能不让民警们怀疑，她有可能遭到过性侵，或者刚刚与嫌疑人发生过性行为。
　　早上七点多，两位刑警再次赶到医院。重症监护室里，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一脸愁容地守在孙璐璐的病床边，她就是孙璐璐的养母。护士长告诉民警，孙璐璐现在还不能说话，需要静养。从阴道试纸检测看，孙璐璐案发前确实刚刚有过性行为。
　　下午再去医院，护士说，病人可以做简单的交流了。孙璐璐不承认她案发前有过性行为。“这个问题，就不要再纠缠了。我们让大夫取过证据，你应该知道的。”这样一说，孙璐璐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承认有这么一回事儿。那么，那个男的究竟是谁呢？她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告诉民警，那人是她的一个网友，是从一个群里加的。她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一周前，那个男的在网上要我加他。我们聊过几回，对他，说实话，我不反感。”孙璐璐说一会儿话，就得吸一会儿氧，尽管手术后，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她说，案发当天下午五点多，男网友在网上跟她说，想来见她。她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儿，就答应让他来。晚上七点多一点，男网友来了。这人中等个儿，偏瘦，长发，戴个眼镜，穿件暗红色的外套。一进门，他们就有了亲密动作。她提醒他先去冲了个澡，然后，他们在次卧的大床上发生了关系。
　　事后，孙璐璐坐在客厅沙发上，用手机订了两份奶茶。这事儿，她没跟男网友说。等男网友出来，他们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各自玩手机。当然，孙璐璐还点了一根烟在抽。可是，突然间，男网友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猛地向孙璐璐的头上砸去。孙璐璐惨叫一声，愤怒地质问：“你干吗？”男人不吭声，继续打她。她开始拼命反抗，此间，她被男网友揪着头发撞在了地板上。邻居小伍他们听到的“咚、咚”声，就是这时发出的。两人从地板上，又重新打斗到沙发上，这时，男网友抓到茶几上那把剪刀，猛地刺向了孙璐璐的喉咙。孙璐璐害怕了，开始苦苦哀求。就在男子准备继续下毒手的时候，门铃响了，送奶茶的来了，孙璐璐拼死呼喊救命。但拍门声响过后，急促的脚步声向电梯方向走远。丢下孙璐璐，男网友起身，飞快地从孙璐璐的钱包里掏出1400元现金，抓了孙璐璐的手机，夺门而去。

密码

　　孙璐璐说，男网友跟她不曾通过电话。他们的联系，就是QQ。可是，她不记得自己的QQ号了。
　　其实，勘查现场之后，刑警对孙璐璐从事什么行当就已经有感觉了。一个未婚的女子，却租了个两室两厅的高层居住。虽是城中村的回迁房，但房租一个月也得一千七八。她的卫生间，摆了很多化妆品，还都不是便宜货；衣柜里，她的衣裳也不少，不像有些单身打工者，一个行李箱就能提走自己的全部家当。从茶几上的两包烟看，她抽的烟也都不便宜。那么，这个女子靠什么养活自己呢？孙璐璐自称在做微商，卖些小挂饰之类。这么个不靠谱的生意，和她的消费水准差得也太远了吧。勘查现场时，民警还从她卧室的抽屉里，发现了避孕套和女性自慰器。这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阎洪涛是个做事力求完美的人，细心、耐心。不久前，有个姑娘被人骗婚，一年之内被骗了18万元。报案后，姑娘精神处于崩溃边缘，经常会打电话问他案件的进展。反复解说，虽然也烦，但即使正在开车，他也会把车停在路边，跟她平和地解说。因为总有办不完的案子，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把案子在脑子里过一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洞。这样的习惯，严重影响到他的睡眠。虽然才32岁，但他的“熊猫眼”已经有两三年了，怎么也去不掉。接下这起案子，阎洪涛当然又会一遍遍把这起案子过电影，寻找突破口。
　　又一次来医院，阎洪涛、高华拿到了孙璐璐的QQ号，但她不记得密码了：“我的QQ在手机上挂了很久了，平时不用输密码，所以，我也不记得了。”
　　两个刑警轮番开导孙璐璐：“我们不是不可能破解你的QQ密码，但这需要时间。耽误破案时间就是纵容犯罪嫌疑人。”阎洪涛耐心做着工作：“你看，我们跟你谈话，专门支开了你妈，就是保护你的隐私。但是，你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加害你？在那家伙没有归案之前，不排除他再祸害其他人，也不能排除他再来伤害你。”
　　纠结再三，孙璐璐终于说出她的QQ密码。孙璐璐只记得，男网友的地址，是陕西安康，网名也不记得了。民警们通过查她加好友的记录，确定了五个QQ，让她辨认时，她指认了其中一个。

归案

　　正月十六，嫌疑人程仑在陕西境内某高速公路边的加油站被抓获。
　　程仑30岁，安康人，中专毕业后，进入这家石油企业。程仑是个性格内向的人，工作勤勉，在单位还入了党，并且已经被提拔为副站长了。三年前，程仑和一位同事结了婚。妻子后来调到了高速公路另一头的加油站工作，两人把家安在西安，但聚少离多，也没有要孩子。
　　案发这天，程仑加入了一个招嫖群。他发了一个表情，孙璐璐马上回复了他一个表情。于是，程仑就主动添加了孙璐璐为好友，双方就开始谈价钱和地点。地点，就是孙璐璐的住处；价钱嘛，二人讨价还价，说定700元，做两次。
　　完事儿后，程仑突然心情很糟糕。程仑小时候，他的父亲在外打工，很少给家里钱，偶尔回来，还常当着他的面殴打母亲。他小时就知道，父亲这样做，是因为在外面有了野女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于是，对那些不正经的女人，程仑早早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可是，自己现在不就变成了像父亲一样的坏男人了吗？想到这里，程仑就觉得眼前这个抽着烟、玩着手机的女人特别下贱。如果不是她勾引，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干这种事情？想到这里，他突然生出了教训她一顿的念头。可是，用烟灰缸砸下去之后，这个女人马上和他打在一起。程仑脱不了身，就下了狠手。
　　从钱包里拿钱，是程仑临时的动意；而拿走孙璐璐的“爱疯七”手机，是怕警察通过QQ找到他。案发后，程仑马上从那个招嫖群里退出；而孙璐璐从休克状态中一清醒过来，也借养母的手机登录QQ，第一时间就退了那个群。
　　程仑被抓获时，孙璐璐已经出院。她嗓子恢复得还不错，已经能正常说话了。民警和她见最后一面时，她已经重买了一部“爱疯七”。据说，程仑指认过犯罪现场后，她就搬走了。
　　 西安市未央区人民检察院以故意杀人和抢劫罪，批准了对程仑的逮捕决定。
　　（孙璐璐、程仑为化名）

● 责任编辑：阮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