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情殇

　　肖梅美说决不能像妈妈那样嫁给不爱的男人，更不能让女儿像自己那样从小没妈，可她最终还是没能如愿，能怪谁呢？

换亲旧俗 埋下苦果

　　事情得从上世纪80年代说起。肖梅美的妈妈作为给哥哥娶媳妇的交换物件嫁给了肖梅美的爸爸肖震海，即“换亲”。肖梅美的舅舅也是她姑夫，舅妈也是她姑妈。这种姑换嫂不仅仅为婚礼从简省了银两，更要紧的是自家的皮子包自家的馅儿，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皱着眉头抽着筋，换亲夫妻没感情。从肖梅美记事起就没见妈妈笑过，也不见妈妈搭理爸爸，憨厚的爸爸话不多，家里总是静悄悄的，沉闷得让人压抑甚至恐惧。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长大的肖梅美不大会笑，小小年纪就一脸愁云不展，显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少年老成。
　　舅舅、舅妈是王八看绿豆，自己对上眼的，自由恋爱相亲相爱，他们的女儿梁小红活泼伶俐，肖梅美与梁小红一起长大，她喜欢呆在表妹家，有说有笑，才像个家，那是小姐妹俩最美好的时光。
　　应是肖梅美三年级的那个星夜，她被爸妈房内争吵声惊醒，她下了床，蹑手蹑脚贴着门缝听到，妈妈道：别碰我！爸爸说：你是我的女人，咋不能碰啊？妈妈道：不许碰就是不许碰！爸爸说：都生了孩子了，还这么倔，当初你就不该嫁给我！爸爸推开房门，忿忿然出了家门，肖梅美躲在门后瑟瑟发抖⋯⋯爸爸妈妈三天两头三更半夜吵架打架，一到晚上肖梅美就害怕，不敢睡着，神经高度紧张，渐渐地她会整夜失眠。
　　初三那年肖梅美放学回家，左邻右舍好几十号人堵着她家大门口。她钻进人缝，见妈妈直挺挺躺在门板上，蜡黄的脸没有痛苦的表情，这是她想了多少年才咬牙走出的最后一步，她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控诉旧习俗强加于女性的不平等。爸爸抹了把泪道：梅美，给你妈磕个头吧，她这辈子就只有你一个娃！爸爸泣不成声⋯⋯尽管坊间关于妈妈的死有好几种版本，但是肖梅美始终认定，妈妈自杀是因为不喜欢爸爸，不喜欢这个家。她发誓：一定找个自己爱的男人。
　　有部小说《换亲的女人》，描写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贫困农村的换亲旧俗，小说中的凤姑、春枝和玉莲三位女性都是为成全哥哥找媳妇而换的亲，在换亲这个局里,有男人的无奈，有女人的眼泪,有对命运不公平的血与泪的控诉和对封建愚昧思想的鞭挞。换亲不仅仅导致当事人一生不幸，就像肖梅美的妈妈那样，还会影响到下一代的性格成长。妈妈的死让涉世未深的肖梅美更加内向孤僻，不说不笑，毫无花季少女的生机。
　　可怕的是，换亲这种封建旧俗，在某些偏远贫困地区还在重演。

凑合一场 好景不长

　　肖梅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爸爸到处托人为不苟言笑的女儿物色对象。一条街上的生意人老耿家境殷实，他尝尽白手起家的艰辛，攒下家业不容易，现如今年轻女孩儿大多是扔钱不眨眼的主，生怕独子找个败家媳妇，他亲自张罗儿子相亲大业。
　　其实老耿早就看上了肖梅美，自幼没妈不娇气，能干勤快，会过日子，且大儿子两岁，女大两黄金涨嘛。老耿亲自上门提亲，肖梅美爸爸满口应允，安排女儿相亲。见了两次面小耿对肖梅美没半点感觉，老耿说啥感觉不感觉啊，会过日子就成。小耿拗不过老耿，定了亲，老耿摆了三桌宴席，两边亲属济济一堂为小耿、肖梅美祝福。
　　定亲程序走完，肖梅美去给妈妈上坟，告诉妈妈她要结婚了。这年正好妈妈去世十周年，那场景小耿记忆犹新：“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肖梅美在妈妈坟头哭成泪人，他紧紧搂住未婚妻⋯⋯不久肖梅美怀孕了，可是小耿还没找到感觉，他觉得他跟肖梅美不像别的新婚夫妻那么甜蜜，那么难舍难分，他俩只是个熟人罢了。
　　男孩儿会从爸爸身上学会怎样对待女人，女孩儿会从妈妈身上学会怎样对待男人。肖梅美对待男人的招数跟她妈不仅相似，那倔劲儿有过之而无不及。小耿说对肖梅美要说有感觉就是她的倔，为点小事能不吃不喝躺三天三夜，怀孕七八个月还吵着要去堕胎，公婆劝都不听，很无语。磨磨蹭蹭直到女儿两岁小耿才勉强跟肖梅美领了结婚证，肖梅美倒是心想事成，因为她深爱小耿，只是她不善表达，性格特闷，没有喜感，婚姻中不存在一方单独幸福的可能，必须共赢，否则就共输。
　　感情这事掺不了假，肖梅美逐渐觉出丈夫的冷淡，他外面有人了？她把心事跟梁小红说了，拜托已为人妻的表妹注意点姐夫的动向。
　　那个夏夜，小耿的五金店灯火阑珊，他正跟发小儿罗明对饮。罗明半醉半醒：你小子艳福不浅呐，那天跟谁通了4个小时电话，都创吉尼斯纪录了，还冲着电话吹口琴，浪漫得一塌糊涂，说给哥们儿听听，是谁呀？帮你保密。小耿举杯一饮而尽：哈哈哈，你管她是谁呢！
这话被逛街回来的肖梅美撞上了，当晚家庭法庭开审丈夫，折腾到天明没合眼，小耿没吐一个字⋯⋯

玩上婚外情 姐妹成冤家

　　之后，肖梅美从亲朋好友那儿打探到的消息简直令她五雷轰顶快要崩溃了：丈夫的“小三”竟然是表妹梁小红！天呐，这叫什么事，她万万没想到，实在接受不了，置她于死地的是一起长大的表妹梁小红。
　　肖梅美整个人都蔫了，她向梁小红父母即她的舅舅舅妈也是姑姑姑夫求助，可长辈们都帮不了她，肖梅美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用，小耿对她愈加冷漠，留下一纸离婚协议离家出走不再见她，在妈妈坟头上肖梅美哭得背过气去⋯⋯
　　肖梅美颤抖着手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放弃了房产和女儿。肖梅美说不要孩子是难为难为小耿，让他跟梁小红在一起不那么顺溜，其实，这种难为是自欺欺人罢了。走出民政局肖梅美甩给前夫一句话：要是你俩还在一起，就杀了你们！她离开了伤心地常州，独自去了另一城市谋生。
　　小耿没有把肖梅美最后留言当回事，坏消息向肖梅美接踵而至:梁小红离婚了，跟小耿住一起了，怀上小耿的孩子了⋯⋯六一儿童节，肖梅美买了玩具回常州探望女儿，阴差阳错，女儿被前公婆接走了，扑了空的她认定表妹使的坏，当然前夫也不是啥好鸟，她提着刀找小耿发飙，被小耿当场拿下推出门去。　 
　　那两日她揣着刀在公园游荡，饿了啃口面包，困了长椅上打个盹儿，两天两夜，复仇女神附身了，月黑风高时她直奔五金店⋯⋯肖梅美远远地见店里灯光闪烁，那曾是自己的家，家里有自己的男人和女儿，一股暖意袭上心头，瞬间又冰冷透背，她看见了梁小红悠闲自如地坐在门口嗑着瓜子，能看清她的肚子微微凸起了：明明是冤家，偏偏躲不开，那是我的位置，鸠占鹊巢，女儿还得叫她妈，她什么都有了，而我什么都没有⋯⋯肖梅美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背后揽住梁小红就捅。听见动静小耿冲出来抱起浑身是血的梁小红拨打110，气息奄奄的梁小红对小耿发了脾气：别报案！你犯傻呀！又冲着一旁拎着血淋淋的刀傻愣着的凶手喊道：姐，快跑吧，我没事⋯⋯随即昏迷过去。肖梅美见表妹昏迷过去她高喊：小红小红！小耿把她使劲一推：快跑吧你！
　　肖梅美没有跑，去派出所投案自首。
　　玩婚外情就是玩火自焚啊！梁小红左肾破裂，面部被划十多厘米的刀痕，未出世的孩子也夭折了。梁小红虽为被害人可她内心有愧，她向检察院提交了从轻处罚表姐的书面请求。肖梅美犯故意伤害罪因投案自首及被害人谅解，常州市新北区法院从轻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
　　小耿说知道不该跟梁小红好上，我愧对肖梅美，只是我从来没发自内心地爱过肖梅美，在她面前我都不想说话。而梁小红能让我开心，自然而然就好上了，就这么简单。肖梅美极端内向孤僻的性格毁了自己，她这样的状况或许很少有男人对她爱得起来。
　　肖梅美说，小耿跟谁好都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他跟表妹好，不能让他们随了愿。“不许你过得比我好”是情杀案中被告人普遍的心理状态。何必呢，离了就离了，管他谁跟谁呢，自己心疼自己，把自己小日子过滋润才是最靠谱的，纠结于逝去的感情只会让自己更加悲惨。
　　肖梅美被押送监狱服刑，第一个探视日小耿携女儿去了，昔日夫妻四目相对无言流泪。“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小耿把肖梅美的通讯地址发给了我：检察官大姐，肖梅美还没走出来，还是很压抑，希望您能跟她联系，劝劝她吧！
　　是得给一条道走到黑的苦命人肖梅美写封信去啊……
　　（涉案人员为化名）

● 责任编辑：刘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