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秘密战》连载之四十七

延安秘密战

-- ——中共西北局隐蔽斗争纪实

绥德甄别(二)

  据师哲回忆,康生这个讲话是由保安处起草的。康生特意加进自己的意见,强调:“如此伟大的运动,触动和伤及少数人,有何稀奇?又有何可怪?有何不能理解?”
  周兴感叹:“这样的报告咱们做不了,也不敢做。”
  如果说康生个人可能对甄别阳奉阴违的话,中央社会部这个党的机关,对于甄别工作的态度还是积极的。在运动初期还有些发热的中社部副部长李克农,很快看到运动的偏差,主动向毛泽东汇报了问题。得到毛泽东的提醒后,更是积极主动地开展甄别工作。
  比起中社部来,边保的甄别工作量更大,关了500多人呢!
  周兴经历过内战时期的苏区肃反。当时,作为江西省保卫局的秘书,周兴无奈地看着许多革命同志屈打成招,连自己的弟弟都被杀了,眼看自己的性命也难保全,幸亏中央纠正了肃反的错误。到延安后,周兴始终不忘肃反的教训,不时检讨自己的过失。抢救运动发起后,作为边区最大的保卫机关的首脑,周兴当然要认真执行。但是,周兴的脑子并不太热,经常向下面提起当年肃反的教训。中央决定甄别,周兴立即抓紧边区政府系统的甄别。
  1943年12月25日,就在中央决定甄别的第三天,西北局社会部发布《审讯工作基本条例》,上来就强调“防止某些偏向”,第一项内容就是“审讯工作中必须严禁的事项”。严禁的内容包括:只凭主观推测,车轮战,肉刑,变相肉刑(罚站罚坐、不准睡觉、不给吃饭、罚冻、晒太阳、拔胡子、抓头发、限制开水、限制大小便),假枪毙,假刀杀,假刑审,假刑声(假电刑、摆刑具、假施刑声音),指供(指出人名、事实、罪名叫犯人承认),打骂,侮辱(捆吊、打耳光、拳打脚踢、谩骂、污辱、唾面),利用犯人生理弱点(女犯月经期生理心理变化),利用犯人身体弱点(病中病后生理心理变化),轻信口供,增加或减少供词,等等。
  这些“严禁”的内容相当具体,一方面证明抢救运动之中确实有大量逼供信现象,另一方面也说明边保纠正错误认真而具体。
  延安行政学院是集中审查干部的地方,边区、分区、县、乡、区各级干部908人在这里集训。边保将这里作为工作重点,分三批进行甄别。至1944年4月,行政学院的甄别作出25人的结论。突破一点,取得经验,边区系统的甄别工作得以推进。
  “戴案”的涉案人员也得到甄别。
  运动初期,正在陇东工作的吴南山也被调到延安集训,外勤工作一时中断。延安的祁三益、李春茂,更被集中到保安处,说是上干部培训班,其实是监禁审查。中社部、保安处直接了解此案的全部过程,吴南山等人又有突出贡献。陇东分处很快为吴南山作出正确结论,吴南山回到庆阳复任教育科长,仍然是庆阳外勤组长。祁三益并非主动自首,而是被捕后经过教育才表示反正,但是交代不够完全,没有主动说出戴笠到汉中视察的情况,于是又被关押在保安处审查。祁三益在保安处表现很好,大生产运动还当了劳动模范,1944年11月随边保工作团到陇东,以镇原县税务局副局长的职务为掩护从事外勤工作。李春茂在整风中被调到行政学院学习,1944年7月由边保外勤组长欧阳天带到陇东,以西华池土产公司经理的身份掩护外勤工作。
  甄别的顺利与否,不只取决于工作态度。专门机关的工作能力,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绥德是根据地的新区,国民党留下些基础,绥德师范讨论对国共两党的看法时,反对派甚至占了上风。运动中,绥德师范出现“黑头帖子”和“打石头”案件,追查案件,一批十几岁的学生承认自己是石头党暗杀队,继续追逼,绥德师范的300多名教师学生成了特务。
  十几岁的学生怎能是特务呢?地委书记习仲勋亲身经历过肃反扩大化,提醒大家要防止偏差。习仲勋调派绥德县委书记宋养初担任绥德师范的党总支书记,还亲自找学生代表了解情况。
  此前,西北局从延安大学的中学部抽调一批青年到绥德师范,以学生身份展开工作,共产党员齐心是主要带队人,并担任党支部书记。齐心和白树吉等学生代表来到地委书记的办公室,不免有些紧张,运动中学校出现混乱情况,大家心里苦闷。只见这地委书记住的也是窑洞,洞内墙上挂着一尺多长的白布,上面写着毛笔字“党的利益在第一位”。仔细看,那是毛主席给习仲勋的题词!
  这个地委书记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地同学生谈话,还深入浅出地提醒,运动中出现了偏差:“如果这样下去,连你们几个也会被怀疑。”
  新任绥德保安分处处长布鲁,亲自到师范学校调查。前一阶段,布鲁已经查实,绥德师范的师生员工没有一个是真特务。可是,那个黑头帖子和石头案件,依然像乌云一样笼罩在绥德上空。
  现场勘查,那份匿名标语写着七个字——“精兵简政要民主”。精兵简政同学生无关,教职员工中的党员也被排除,勤杂人员也不会从政策角度提出问题。目标缩小到三四个非党教员身上,其中杨典是唯一的外来知识分子,唯一有历史问题尚未查清的人,因此最可能担心自己被精简。可是,杨典还遭受敌人暗害呢!
  杨典在学校积极工作,埋头苦干,一直得到领导器重。可是,由于当伪军的一段历史无法查清,一直没能入党。抢救运动中还没涉及杨典,就发生了他被石头击伤的事件,反倒使杨典成了全绥德的大红人。
  非党无政敌,未婚无私怨,现场只剩凶器石块,没有见到凶手。学校总支委员杨滨苦笑:要破这个案件,恐怕要请福尔摩斯来了!布鲁判断,那块不大的石头,打在胸口很难将人击倒也不会打昏。布鲁手攥那块石头向自己的胸膛击打,形成的伤痕同杨典的十分相像,这是笨拙的自伤啊!
  经过布鲁谈话,杨典老实地承认,害怕被精简而写了黑头帖子,害怕审干追查历史问题而自伤。
  案子破了,地委书记习仲勋十分高兴。如果是敌人破坏,就应该逮捕,追查政治背景。如果是个人私心,就是个教育问题。
  就是这么一个教师伪造的案件,居然把一所学校的多数师生连累成特务,没有政治运动这个社会条件,一个孤立的案件不可能造成这样大的恶果。
  习仲勋在绥德师范召开3000人大会,说明党的防奸政策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300多受牵连的学生和家长纷纷称快,绥德的大批冤假错案,由此彻底推翻。成功侦破假案的布鲁,也被称为红色福尔摩斯。
  主持绥德甄别工作的习仲勋,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生收获:同齐心结婚。
  在绥德师范的运动中,齐心经常作为学生代表上主席台,运动后期还成为总支委。这样,齐心同习仲勋的接触就多了,增加了彼此间的了解和信任。
  1944年4月28日是个星期六,婚礼在地委后院的窑洞举行。证婚人是抗大教育长何长工,抗大总校负责人李井泉、独一旅旅长王尚荣、政治部主任杨琪良、绥德专员袁任远、副专员杨和亭、地委副书记白治明参加。结婚照片的摄影师,就是那个红色福尔摩斯布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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