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助学达人” 今朝“阶下囚徒”

“助学达人”遭举报 媒体介入调查

　　隆林县位于广西西北部，处在滇、黔、桂三省区交界地带。隆林县是一个典型的“老、少、边、山、穷”的县份，1997年被广西人民政府命名为革命老区。其不仅是广西仅有的两个各族自治县之一和百色市12个县（区）中唯一的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县，也是广西28个国定贫困县之一。
　　正因为经济落后，家境穷苦，导致80后青年王杰的学业受阻，这让其苦不堪言！为了今后的贫困学子不再因钱而读不起书，2006年3月，王杰便以个人名义成立了一个名叫“百色助学网”的网站，主要是为百色老区的贫困学生募集助学金。
　　截至2015年8月，“百色助学网”首页上的即时数字显示，共有4597名贫困学生受到资助，募捐善款累积总额达700多万元。鉴于王杰的助学事迹，当地媒体给他贴上了“助学达人”“大山里的天使”等标签。
　　然而，正当王杰的名字因报道而广为传播时，山东省的志愿者阿秋却发现王杰可能借公益之名，性侵了数十名女生，部分女生首次被侵犯时尚未成年，于是便向媒体举报。与此同时，其还向警方提供了3名证人。
　　广西首府南宁的数家媒体单位也陆陆续续收到或接到一些群众的举报，点名道姓地剑指“百色助学网”创办人王杰伪造贫困生资料，利用爱心人士的募捐，将得到的募集款项除了截留10%至20%外，还要求受助女生与他发生性行为。更有甚者称“百色助学网”不仅是王杰敛财和性侵的工具，也是他为“好色老板”提供性服务的“淫媒”！希望能够引起记者的关注。
　　如果一个助学网站的负责人真像举报者所言——做出这等恶劣的行径，那确实令人发指！为了了解事情的真相，广西电视台《海案线》栏目的记者兵分两路进行探访：一路记者首先联系了在“百色助学网”接受5000元助学金的女孩儿韦小娟，韦小娟如实对记者说，有位南京的叔叔给我捐了5000元，让我拿来做学费。可王杰只答应给我4000元，理由是“网站运作”需要业务费。可即便是这样，到现在，答应给我的4000元助学金仍未到手⋯⋯
　　令记者感到惊讶的是，类似的情况在很多受助学生身上都有发生。为了弄个水落石出，于是另一路记者扮成爱心助学人士联系王杰。王杰一听是“爱心助学人士”打来的，认为赚钱的机会又来了。他暗自窃喜，并迫不及待地安排对方前往隆林县的山区探访贫困学生。
　　隆林县位于广西西北部、云贵高原东南边缘，境内重峦叠峰，沟壑纵横，耕地面积少。由于历史原因和自然条件恶劣等因素的制约，所以经济发展相对滞后，全县尚有十多万人生活在温饱线之下。作为首府的媒体人，当然耳濡目染过山区的不少孩子尤其是女童因为交不起学费而不得不面临辍学的命运。记者不敢想象，有人竟然会在这民风淳朴的县城里打着助学的旗号，去干违法犯罪的勾当。因此，一股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使命感促使着他们决定哪怕是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前去一探虚实。

以捐款要挟求助者 性侵多名贫困女生

　　王杰何许人也？作为记者，有所耳闻：他出生于隆林县沙梨乡岩偿村一个贫困的家庭，父亲过世，母亲在家，家中兄弟5人，其中大哥病逝，其他几人也都过着寻常百姓的生活。1999年，王杰从百色市右江民族师专毕业后，先后在沙梨乡中心小学下辖的开冲、岩偿、委尧等村小任教。2006年，不甘人后的王杰通过成人高考，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一所外省重点美术学院。可由于家境贫寒，面对1.2万元的高额学费，他只能望而兴叹！最终，无奈地放弃了。也正是在这一年，饱尝贫困之苦的他建起了“百色助学网”，目的就是想让跟他一样贫困家庭的孩子能够实现读书的梦想。
　　不可否认，他的初衷是好的，每年也筹到不少的钱。那么，这些年来，“百色助学网”是否真的全心全意去帮助那些山区贫困学生改变命运呢?
　　依约前往隆林的暗访记者，在县城见到了王杰。王杰将记者带到他在县城租住的一套简陋的房子里。记者发现，这里一共有3台台式电脑。王杰说，这就是“百色助学网”全部的运营设备。之后， 王杰开始介绍“百色助学网”的募捐流程：一方面，是由学校老师提供贫困学生资料；另一方面，则是网站义工主动到贫困学生家去走访，给学生拍照，填写调查表和申请表，待资料整理好后再发布到网站，等待爱心人士捐助。王杰称，自网站成立以来，已有1万多名爱心人士参与捐款，4000多名贫困学生受到资助，募捐善款累计总额达到727万元。
　　记者心想，700多万元的捐款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那么，这些善款，网站会如何处理呢？王杰说，因为现在我们是一个个人的网站，没有正式到民政局那里注册，所以，是没有对公账户的。按照王杰的说法，爱心人士的捐款是足额发放的，网站的运营费用又是专项募捐的，网站除了没有合法备案的手续外，其他一切似乎运行井井有条。
　　听罢，记者感到疑惑：既然如此，为何有人会向媒体举报呢？记者怀疑王杰开这个网站可能还另有所图。
　　对于为何要创办这样一家网站，王杰向记者谈起了当初的想法：那时我在一所村小学做老师，因有更高的追求，故在2006年参加成人高考，并考上了中国美术学院，但苦于没钱去读，不得不放弃！为此，我伤心欲绝。就在这时，有位网友问我：你教的学生中有没有贫困的？我说有很多，于是，对方便资助了我的一个学生。后来，我就萌生了开办网站的念头，目的就是让更多的贫困生能够得到资助，不要像我这样，因贫而失去美好的前程。毕竟，对于大山深处的孩子们来说，读书，也许就是他们走出大山、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可记者在走访的过程中发现，王杰确定贫困孩子身份的方法非常简单，即在村寨中找一户简陋的房屋，叫来周围玩耍的孩子进行拍照，然后留下电话和联系方式。这不免让记者对“百色助学网”上一些孩子资料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他这样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呢？但记者没有当面提及。
　　由于王杰并不知道来者的真实身份，还以为是别有用心的助学人士。所以，他便暗示记者，可以给助学者提供色情服务。他毫不隐讳地对暗访记者说，一些女童太渴望得到助学金了，因而，可以向她们提出陪睡的要求。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王杰竟然得意忘形地将手机里的一些不雅视频点开让记者观看，但不许录制。
　　看到不雅视频，记者甚感惊讶，但又不得不镇定下来：
　　“这个学生是哪里的？”
　　“小学的。”
　　“小学生啊？”
　　“是啊，五年级。这是我搞的一个处女。”
　　“这个女孩儿多少岁？”
　　“十三四岁。”
　　“视频里的女孩儿是哪里的？”
　　王杰大言不惭地说是小学生，我从小学五年级吃到现在，那时候她才12岁左右。
　　记者简直不敢想象，作为教师的王杰，本应严以修身，怎么能干出如此龌龊之事来？竟还敢当着陌生人的面洋洋得意地炫耀，真是猪狗不如！震惊之余，为了让这个披着羊皮的狼能被绳之以法，记者强忍愤怒，继续与之周旋，以获取更充足的证据。
　　在不雅视频中，记者看到王杰在一个简陋的宾馆房间中性侵了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孩儿。视频是用笔记本电脑拍摄的，拍摄者正是王杰本人。从视频中，不难看出女孩儿是在王杰的胁迫下与其发生性关系的。
　　那么，视频中受到伤害的女孩子究竟是谁呢？当时她有多大年纪？现在她在哪里，还能否再找到她？就算找到了她，她是否又愿意面对镜头讲述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记者又开始了艰难的寻访。
　　通过网站资料和多方信息比对，记者终于在百色市找到了这个不雅视频中的女孩儿。她叫覃梅，已经18岁了，刚参加工作。她说，这段视频是在6年前拍摄的，那时候她才12岁，上小学六年级。“由于我们家经济困难，父亲月收入才几百块钱，家里面还有弟弟妹妹也要读书。所以，如果没有这些助学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继续读书了。因此⋯⋯那天王杰找上门来，声称可以帮我和我的发小儿彩霞一起申请到助学金，我听了后很高兴，也很感激。王杰还主动提出开车接我和彩霞去县城领取这笔钱⋯⋯可到了城里，王杰又改口说今天太晚办不了，明天再办吧。言毕，就‘好心’地去帮我们开了两间房，给我和彩霞分开住。可就在那天晚上，我被他糟蹋了，彩霞也被王杰性侵。更令我们始料不及的是，受害的整个过程被王杰录成了视频，保存在电脑里，还被其上传到一个黄色网站。这些不雅视频，也成为王杰日后要挟我们的工具。”
　　覃梅告诉记者，在王杰的手机里，保存着至少十几个中小学生的不雅视频。他经常会拿出来给人“欣赏”，作为炫耀的资本。
　　记者还了解到有一位叫莫莉的女孩儿，因不愿重复母亲的命运，深知只有读书才能走出大山。可是，她生长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得不到家里的支持。而“百色助学网”的助学金就有如雪中送炭一般，能帮她解决求学路上的实际困难。
　　但王杰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会让你感觉到这助学金不是白来的。也就是说，你若想从他那里拿到资助，那就得为他付出。莫莉就曾利用暑假在王杰的网站打工，帮忙搜集统计贫困学生的名单。每次有爱心人士来隆林县考察，王杰就会叫上她和几名受资助的学生出去陪酒，说接待也是一种工作⋯⋯
　　记者观察到，王杰所侵犯的，几乎都是一些最弱势家庭的孩子，他利用了她们的无知和无依无靠，且受传统观念影响——觉得被性侵是件丢人的事，不敢告诉家人，更不会去报警⋯⋯面对这个披着羊皮的狼，记者心里愤恨难平，发誓一定要揭开王杰伪善的面具，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多行不义必自毙 “助学达人”获刑16年

　　经过持续的暗访，记者渐渐摸清了“百色助学网”背后的秘密：王杰平均每年能从外界捐助中提取近20万元的网站运作费；王杰以发放助学金的名义，在宾馆、出租屋性侵多名女童，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未成年人；王杰利用受助女童的弱势和无知，组织她们为广东、上海、江西等地多名有特殊需求的老板提供性服务敛财。
　　此外，王杰还以“百色助学网”为募捐平台，伪造贫困生资料，且募捐得来的助学金并未全部发放定向贫困生，而是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用虚构事实或隐瞒真相的方式，将募捐款项部分或全部据为己有，其行为已涉嫌刑事诈骗。此外，他强迫受捐女学生与其发生性关系后才给予助学捐赠款，涉嫌强奸罪。他利用金钱诱惑或不予发放助学金为由，拉拢、劝导、诱惑这些贫困女生接受外地老板嫖宿或包养，实质已涉嫌介绍卖淫罪。
　　据记者调查了解，9年来，遭受王杰性侵的女生有的上了高中，有的进了大学，有的已步入社会。她们这些孩子当中，有的仅仅只拿到了400元的助学金！可以说，她们从助学网上获得的帮助微乎其微，但是王杰在她们身上烙下的却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伤痕⋯⋯
　　2015年8月13日晚，广西电视台《海案线》栏目披露了“百色助学网”暗藏惊天秘密的调查情况。由于《海案线》是广西电视台新闻频道的一档大型法制类栏目，播出的是一些典型的案例，非常吸人眼球。因而，上至本地高官，下至平头百姓，都较为关注。该节目播出后，很快引起官方的高度重视。当晚11时40分，民警犹如神兵天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江那小区470号的出租屋内，将惊魂未定的王杰带走⋯⋯
　　2016年3月22日上午，隆林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法院审理后认为，被告人王杰违背妇女意志，使用暴力手段，强行与对方发生性关系，明知是未满14周岁的幼女也不放过。其还为他人强奸提供帮助，已构成强奸罪。此外，其骗取了数额较大的公私财物，行为构成诈骗罪，应实行数罪并罚。
　　据此，隆林县人民法院根据刑法的相关条款之规定，于2016年10月13日以强奸罪判处被告人王杰有期徒刑十五年，以诈骗罪判处其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六年⋯⋯
　　王杰得到判决书后不服，认为量刑过重，于是在法定时限内上诉至百色市中级人民法院。百色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一审法院认定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凿，量刑适当。2017年4月，百色市中级人民法院维持了一审判决。
　　日前，王杰已被投入监狱服刑⋯⋯

　　【编后语】
　　这样一个网站，居然能够存在9年，我们应该反思公益机构、网站基金等监管是否存在巨大漏洞？以个人名义发起这样的公益网站，它应该存在吗？如此恶劣的事件是在轰炸我们脆弱的信任和爱心！而受助者，你们应当有尊严地获得帮助。一旦爱心需要你付出额外代价的，请你清醒地拒绝。
　　助学，这两个沉甸甸的字眼背后，蕴藏的不仅是钱财的供给，更应该是社会制度的保障，是法律法规的支持。如何让大山里的孩子有一个健康、快乐的童年，让这些孩子不失尊严地长大？如何给大山里的孩子建立一条规范合法的捐赠渠道？如何让每一笔社会爱心的善款都能够完善透明？这是应当认真思考的问题。
　　（文中除王杰外，其他人为化名。因涉及隐私，故谢绝上网）

● 责任编辑：王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