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司考》系列报道之三

与司考“赛跑”的法律人

  我们的文化中有这样一种对“苦难”的崇拜,而且似乎这也是获得话语权的资本。因此有人便习惯性地要去占有“苦难”,认为自己的经历才算苦难。
  刚接到这个题目的时候,我自拟的视角是:代表备战司考的一类人,来讲述一段关于备战司考的“苦”日子。但是,落笔的时候,我犹豫了。我开始思考:我有什么权利代表大多数人?
  我们总习惯于代表某个集体来发声,而这种主观意识下的发声,往往夹杂着些许揣测,少了几分真实。在挣脱了这一文化禁锢之后,我决定只发出自己的声音,不去代表任何人。
  在平淡的日子里,我喜欢沉溺于别人的故事。在解决了以上两个问题后,接下来,我将讲述一段属于我自己的司考故事,无关苦难。

 

末代司考考生的一天

  凌晨5时36分起床。但其实在此之前,还有5时16分、5时26分两个闹钟。
  清晨的觉总是最香的。第三个闹钟响起时,我倏地坐起身来,匆匆忙忙把胳臂伸进晨衣,头发耷拉到眼睛上。赶忙用手揉揉眼睛,使劲睁大眼睛,带着满面睡容,去洗漱。
  6点,一个书包、一个水杯、两包咖啡,开始了一天的“法制”生活。
  有人说,世界上有两种人:司考人和其他人。司考考生说,其实只有一种人。因为前者叫“司考狗”,意即所过的并非人的生活。经历过司考的人,都把司考形容成一种苦难。“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到司考把命抵。”虽是笑谈,但这“苦”的程度可见一斑。一谈及司考,仿佛就只有这一种语调来描述。
  而我的血液里,流淌着一种从祖辈遗传来的乐观因子。在喧嚣的日子里,我们曾为愿望、梦想、欲望、激情所驱使,曾紧张、充满期待地为成功和失望而强烈激动。而司考的日子,是平淡的。在这样的平淡里,观看、审视不知不觉地渗透进我的全部行为中,让我得以发现那些,犄角旮旯里的美。
  去自习室路上,有一小段林阴路。两旁是参天古树,风吹高高的树,叶片飒飒作响。树上通常会落几只鸟,大大小小的鸟用不同的方言叫。我就想,它们是不是在争论该去哪儿吃早餐。偶尔,也会有几只在地上踱步。路过时,它们也只是侧侧身子,让我过去而已。
  晨读时间,背理论法和程序法讲义。
  早餐15分钟,饭毕要赶快去占座。上午1.6倍速听课程音频。司考的教室会有一种诡异的现象,经常会出现某个戴耳机的同学突然大笑。别被吓着,那只是各科老师为了调动课堂气氛,在各显神通。“你现在看的书,就是以后数的钱。”“晚上想看《我的前半生》?劝你考前别看,否则你的后半生就没了。”“关于重婚罪,我说一点,其实在三角关系中,不被爱的一方才是第三者。”类似金句穿插授课,很难忍住不笑出声。也为这单调的备考,增添了一些可爱。
  11时30分,午饭时。30分钟后,回到教室午休。如果你运气足够好,占到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那真是好极了。在靠窗的座位上坐定,半小时后,被阳光晒醒,午睡前的书就都记到脑子里了。
  17时30分,晚饭;15分钟后,回到教室做真题。22时30分,下自习,跑步冲澡。23时30分刷题。00时30分到5时30分,睡觉做梦押司考题。
  也许你会觉得这样的生活枯燥、乏味、毫无生气,但这就是真实的生活。正如《海边的曼彻斯特》里卡西·阿弗莱克的生活一样,毫无起伏,似一潭死水,但总有一个“忽然变得美好的瞬间”让人值得期待。而这瞬间到来前的日子,需要我们各自孤独修行。
  我无意诗化自己的“苦难”,因为我并未将其定义为“苦难”。相反,我将这视为自己的精神花园。
  孤独的时候,你可以通过和自己聊天,来经营这座精神花园。在这花园里,正盛开着一些昔日没时间去护养的花儿。这里盛开着忍耐的花,让我变得更加泰然;这里盛开着友情的花,因为司考,我需要计算,和朋友聚会一次,需要花费几个音频的时间。我开始对于去参与某些事件的要求越来越小,静观生活的能力变得越强,日子也这样一天天丰盛起来。

 

司考与马拉松

  7月下旬,我和刘桂明老师在郑州出差。凌晨5时30分,老师约晨跑。老师是一位马拉松骨灰级跑友,我属于菜鸟。
  在当天的日记里,我记录下了以下文字:今天和老师晨跑,3公里之前,并排跑;4公里时,看着老师背影跑;5公里时,连背影都看不见了。于是,我就开始按着自己的节奏跑。
  约7公里处时,我开始口渴难耐、双腿发麻。我心里念叨着向前冲,但身子却不听使唤。我拼命摆动手臂,感觉自己像块绞肉机里艰难移动的肉,累得几乎要瘫倒在地。
  但是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停下,不然呆会儿老师问起来,怎么好意思告诉他自己中途放弃了。于是,我继续强忍着向前跑、跑、跑。这个时候,我不再看远方,而是将视线只定在前方3米的地面。这时,天空和风、草地、现实、过去——所有这些都被我排除在外。
  神奇的是,不知从哪一秒开始,我浑身的痛楚突然消失,整个人仿佛进入自动运行状态。心理也由之前的“再跑1公里就回去”变成了“再跑1公里再回去”。这次经历让我意识到:终点线只是一个记号而已,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关键是这一路你是如何跑的。
  而司法考试与马拉松有着天然的相似性。马拉松运动被公认挑战了人类的体能极限,而司法考试需要复习的内容也在挑战着人类大脑的极限。
  作为一名马拉松跑者,北京华允律师事务所主任李毅律师认为,越来越多的普通人之所以能够通过非专业训练完成马拉松以至超马,积极而强烈的跑步动因是一切的前提。足够强大的目标感,使跑者在跑步之初,内心便充满冲劲与力量。而运动如同吃饭,不可暴食暴饮,规律、持续、不断的积累是提升耐力的不二法门。同时,跑步也是与自己的身体交流、对话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必须时刻关注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我们需要去发现自己的优势,诸如体能更佳还是腿部力量更强,以便适时调整到最佳状态。同时也要发现自己的局限性,以避免危险发生。而在这项需要持久耐力的运动中,爆发力不足以撑满全程,分配好体力,确保有效完赛,方为明智之举。
  细想,其实司法考试与马拉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目标感使我们满怀激情地开始备考,复习过程则是日日与繁复琐碎的知识点相伴,我们必须在浩如烟海的资料中找到适合自己的复习节奏和方式,管理好自己的时间,分配好自己的体力,方能取得优异的成绩。
  村上春树在《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中写道:痛苦不可避免,但可以选择是否受苦。有了目标,控了技巧,懂了优势,认了局限,无论是司法考试还是马拉松,都可以畅享人生之快!

 

法律人如何看司考

  青春是什么?青春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以为青春是快乐的,这是一种错觉,是那些失去了青春的人的一种错觉。
  每个正在经历司考的考生都痛苦不堪,那么,已经通过司考的法律人,是如何看待司考的?
  回想自己当年备战司考的时光,北京某法院李法官说:“回想整个备考过程,时间充裕与恰当方法十分重要。历时4个月,日均8小时,采用车轮战术,‘翻来覆去’教材、讲义与听课三遍,之后信心倍增,终偿所愿。”于2005年通过司考的李主任回忆:“我们当年一门心思地只想把该学的都学会,该背的都背下来,完全没有像现在的很多热门文章描述的那样,关注超过人类大脑极限的资料数量,也不太感觉每天复习16至18个小时有多么辛苦,更没有给自己冠以梦想的名义。三个半月里,就是很纯粹地看书、记忆、做题,循环往复,每天几乎都做梦:A想杀死B结果枪法不准误杀了C;又或者A经过B家,戏弄了B的狗,被狗咬伤住院。”可见,每一个经历过苦痛挣扎的人,在将来都会笑着回忆。
  如何看待目前的司考制度?李法官认为,司考是一场相对公平的法律知识的竞赛,也是法律人将来继续从事法律工作的门槛。当然,通过司考仅是新的起点。法院工作需要司考知识,更需要司法技能与实践。北京某公司法务部杨主任认为,司考作为执业的门槛,建议应该将其报考资格限制在法学专业,只有经受过专业的法学训练的人员才能报考,这样有助于保证法律从业人员队伍的专业性和认同感。未来,还可以在考试方式上进行改良,比如增加口试或面试的部分,或设置单独专业领域的法律资格考试,毕竟社会分工是向越来越细的方向发展的。
  而非法科毕业生是否就不具备法律素养?或者说,非法科生是否就不会具备法律职业的认同感?关于这个问题,清华大学物理系学士、硕士,于2015年通过司法考试的王小广律师认为,司考制度为非法科毕业生从事法律工作提供了通道。自从开始上学后,大多数人的人生轨迹就是小学-中学-大学-毕业-就业。在校期间接受更多的是科学文化教育,较少接受职业和人生规划教育,以至于各个阶段的目标都是简单而直接,就是努力进入下个阶段,大学及专业的选择基本是盲目的。而他也是工作多年后才发现,自己的职业兴趣是法律。所幸存在司考制度,为自己这名喜欢法律工作的非法科生从事法律工作提供了通道,能够让自己在较短的时间里获得进入法律领域工作的敲门砖。
  每个正值青春的人,都在为这种不知所措而苦恼。而每个过来人,都会因遗忘而为往事蒙上一层玫瑰色薄雾。西川有句诗:“乌鸦解决乌鸦的问题,我解决我的问题。”至于自己应该如何面对司考,这是你自己要回答的问题。
  司考如马拉松,复习的过程需要专注的力量。我们不刻意追求速度,甚至不苛求一定要到达终点,全程我们只是密切关注并适当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后来,我们慢慢就到达了终点。其实,无论是司考还是人生,我们真正的对手都只有自己。确定目标并自律、坚持,便没有到不了的终点!
  祝福每一个2017年司考考生,都能取得与付出相当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