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神奇技术锁定了逃亡22年的“江洋大盗”？

　　22年前，浙江省宁波市绿洲珠宝行发生一起震惊全国的持枪抢劫杀人案，两名值班保安被枪杀，约11公斤白金、黄金饰品被抢。此后，绍兴市越城区、诸暨市等地相继发生3起抢劫杀人案。4起案件经痕迹物证比对后，确认为同一人所为，浙江省公安厅对案件进行并案侦查。2004年，此系列案被公安部列为挂牌督办案件。
　　3月29日14时21分，这起地跨浙江宁波、绍兴的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犯罪嫌疑人张林，在诸暨市暨阳街道下坊门新村的某棋牌室内落网，时隔22年的惊天“悬案”终于告破。
　　案件的告破，生物检材技术功不可没。生物检材，是指有生命的动植物的组成全部及部分残留于刑事案件中的痕迹物证，比如指纹、毛发、唾液、表皮脱落细胞等。如同DNA一样，痕迹物证具有唯一性，具有鲜明的指向性，在很多案件中能帮忙锁定嫌犯。

22年前的珠宝行抢劫杀人案

　　时间还得回到22年前的1995年。这一年12月6日的凌晨，宁波市海曙区中山东路178号绿洲珠宝行发生一起持枪抢劫杀人案，两名值班保安被枪杀，被抢金饰品11公斤，价值160多万元。更为残忍的是，案犯杀死保安后，残忍地挖掉了他们的双眼。
　　想不到从此以后，浙江省的珠宝经营行业就不再太平，又接连发生多起抢劫杀人案：1998年4月7日绍兴市越城区供销大厦，2004年1月22日诸暨市第一百货大楼，2007年11月6日诸暨市嘉瑞珠宝行，相继发生抢劫杀人未遂案。公安机关经过比对发现，这4起案件作案手法雷同，有不少特征表明，这些案件为同一人所为，浙江省公安厅遂决定对案件进行并案侦查。
　　案犯由于作案手法残忍、牵扯多条人命，人们传说这是一名江洋大盗，武功高强，甚至传得神乎其神，说他会飞檐走壁，杀人于无形，尤其在浙江省各地引起不少金店的恐慌，许多金店早早关门，增加了保安力量。这些多年未破的系列案成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浙江第一悬案”，民警称之为“天字第一案”。为了破案，浙江公安部门高额悬赏捉拿案犯，赏金由20万元提高到50万元。但是即使重赏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提供的一些线索也没有给破案带来大的帮助。要知道，当时刑侦技术相对落后，没有监控、信息传播面窄，只能通过寻找现场目击者这种落后的方式，破案效果可想而知。但是，浙江省公安系统并没有因此而气馁，公安民警换了一茬又一茬，这起案件却没有扔下，仍然是一茬接着一茬干，有许多民警都是带着遗憾退休的。
　　悬赏发出后，公安机关收到了不少群众提供的破案线索，但是最终都几乎没有什么价值，因此上世纪90年代，这起震惊全国的抢劫杀人案没有什么进展。进入21世纪，随着公安科技飞速发展，公安基础工作日益完善，大数据的深度运用深刻影响公安工作，每一次技术的革新都为侦破此案带来了新的契机。

“江洋大盗”的真身

　　其实，作案嫌疑人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并没有长着三头六臂。他叫张林，1973年出生在诸暨市一个普通家庭，父亲早逝，是由母亲拉扯大的。由于兄弟姊妹多，生活困难。初中毕业后，他就辍学在家，游手好闲。他见家庭条件好的同龄人出手阔绰，既感到自卑又感到嫉妒，决心必须立即改变现状，过上出人头地的生活。为此，他开始了偷盗生涯。他偷过自行车、衣服，多次作案，1990年，在一次偷盗过程中被抓获，鉴于他当时还是未成年人，被劳教三年。1993年，张林结束了劳教生活，重新回归社会。由于学历低又有劣迹，很难在社会立足，在家人的劝说和帮助下，他到一所卫校上学。在卫校上学期间，他看到家庭条件好的同学花钱大手大脚，而自己连交学费都成问题，心里再次产生了不平衡， 就想重操旧业。但是想到小偷小摸发不了家，受港台影视剧影响，一个念头生出来：干一票大的，一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二十出头的张林通过仔细分析，认为真正有钱的单位就是银行和金店以及医院收费处，银行戒备森严凭自己的实力根本不敢打银行的谱，只有金店和医院的保卫环节薄弱可以考虑。这年9月份的一天深夜，他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潜入台州医院收费处，威逼值班人员把收的几万元现金交出来，第一次作案的他心里紧张得不得了，拿到钱后，感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其实，如果当时值班人员稍微反抗，他也许就会落荒而逃。
　　这是张林有生以来拿到的最大一笔钱，尽管不干净。他用这笔钱交了拖欠的学费，剩下的，则大肆挥霍，过了一把阔少的瘾。有了钱就任性，他带着一帮同学，整天逃课，在外面吃喝玩乐。可是，这些钱很快就挥霍完了。

抢劫一发不可收拾

　　张林尝到了不劳而获的甜头，而更加关键的是尝到了抢劫成功的刺激感，感到影视作品被自己实践成功的成就感。他开始选择新的作案目标。他到处踩点，发现临海市城南信用社的工作人员大多是女的，容易对付，就决定选择在这里下手。踩好了点，张林在一天深夜，带着匕首、钳子等作案工具，撬开了临海市城南信用社的门，进入了值班室。一名女值班人员被他发出的动静惊醒，刚要按动报警装置，张林赶忙扑上去，用匕首了结了她的生命。可是值班室装钱的保险柜张林费尽了力气，怎么也打不开，只好把抽屉里的少量钱款一扫而空。作案后，张林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因为毕竟牵扯到人命，好长时间不敢再次作案。其实，当地警方已经把该案列为重大案件，但是鉴于当时的破案技术落后，一直没有抓住张林。
　　过了一段时间，张林见风声过去了，就觉得冒这么大的风险才抢了很少的钱，想继续干一票大的。他经过分析、踩点，看到长兴龙达金店的实力雄厚，而看店的只是一位60多岁的老大爷。一天夜里，张林按照白天看好的作案路线，撬开金店的门，看门的大爷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他捅死了。他拿出准备好的大提包，从柜台里大肆劫掠各种首饰、名表。他把抢来的黄金仅以一半价格出售，获得了10万多块钱，这笔钱在当时是一笔巨款，足够他挥霍一气的。
　　张林深谙“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作案后用这些钱去了一趟缅甸，托人买了把手枪。买枪的目的，是为了“做票大的”。
　　回到宁波后，他开始物色目标，直到发现当时位于东门口的宁波绿洲珠宝行，他认为这是当地一家势力雄厚的首饰店，肯定有不少现金。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用了三个月时间反复踩点，并制定了详尽的逃跑计划，画出了逃跑路线图。作案经验丰富的他制定了多套行动方案，可谓费尽心机。
　　1995年12月6日夜里，他先潜入绿洲珠宝行6楼顶层，再沿电梯井道下滑至一楼营业大厅。
　　他开枪打死了两名保安后，撬开柜台，把首饰装入早已准备好的大提包里，这次抢走了约11公斤黄金白金首饰，价值160多万元。因为他在影视剧上得知，人死以前瞳孔会留下影像，所以逃走前他还用刀挖去了这两名保安的眼睛，作案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张林作案得手后不禁又有些犯愁：这么些赃物怎么出手变现？现在这起案子已经震惊全国，警方正在加紧侦破，赃物在手里一天就多一天风险，而自己又急需现金。后来在二哥的帮助下，他出售了大部分赃物，尽管比市场价低不少，但还是卖了近百万元，也算是一笔巨款。他用这些钱买了摩托车、手机，还在临海买了房，俨然成了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有了钱，他想成家了。于是，出重金，终于把一个是卫校“校花”的女同学追到手。张林追求她时，曾承认自己因偷东西坐过牢，隐瞒了自己的作案历史。

生物检材技术锁定真凶

　　绿洲珠宝行案件当时震惊全国，被列为重点督办案件，而张林胆子越来越大，更加肆无忌惮，在抢劫了绿洲珠宝行后，又在绍兴市和诸暨出手抢劫三次。2004年，警方悬赏20万元征求线索，后来悬赏金额一度提升到50万元。当时监控没有普及，又没有目击者，要找到嫌疑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当地警方通过案情分析认为，这几起案件作案手法雷同，可以断定是一人所为，就把这几起案件并案侦查。虽然办案人员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一直没有放松对此案的侦查，把此案作为“天字第一案”。可是，在当时刑侦技术落后的情况下要侦破此案谈何容易。在这22年间，专案组民警的足迹遍布除西藏、台湾之外的全部省区市，行程数十万公里，检验比对各类痕迹物证1200多万份，查询信息数据上亿条。自2016年11月以来，专案组成员对多渠道收集的1393万多份指纹进行比对，对新采集的3万多份生物检材进行检验鉴定，对1万多名重点人员重新进行排查筛选，逐步缩小范围明确嫌疑人身份。（鉴于刑侦部门的保密制度，暂时不能透露具体的破案技术。）
　　进入2000年以后，随着侦破技术的提高，作案真凶也逐渐浮出水面。最关键的技术突破是生物检材。生物检材是指有生命的动植物的组成全部及部分残留于刑事案件中的痕迹物证。嫌疑人的范围确定在浙江内，随后通过大量数据缩小到绍兴市，然后定位于诸暨市，最后锁定在张林身上。2017年3月29日下午，张林像往常一样来到棋牌室，准备打麻将。还没开局，警察就来了。被带走时，他依旧平静，声称自己没有犯什么错。
　　在被带走后，张林一直不肯承认作案事实，保持沉默，认为过去了这么多年只要自己一声不响，公安部门就奈何不了自己，直到第二天傍晚，刑侦人员拿出了具体证据，张林心理防线崩溃，不仅交代了宁波、绍兴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等4起案件，还供认了共同作案的案犯和销赃人员。在抓获了共犯张林二哥和销赃金店老板张某之后，他又交代了3起积案。1994年长兴龙达金店的抢劫杀人案、临海市城南信用社和台州医院抢劫案都系他所为。张林一共做了7起案子，涉案几百万元。他作案的特点是不留活口，而且离开时有条不紊地把作案现场清理一遍，不留任何痕迹，足见其作案经验丰富、心理素质强。
　　在逃22年中，张林有了一个女儿。但是因为感情等问题，妻子和他离过婚，可放心不下孩子，又复婚了。张林对外宣称，他是台州人，做生意的，行事也非常低调，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才能够隐匿在闹市这么长时间，足见其良好的心理素质。除了棋牌室，他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接送自己上高一的女儿。
　　不少办案人员感叹，如果当时有现在这么强大的监控系统以及微信、网络，发动群众，破案就不会这么艰难，案犯也难以逍遥法外这么长时间。
　　虽然这是迟来的正义，但是最终没有缺席。此案正在审理中，等待张林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文中人物为化名）

● 责任编辑：王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