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江智开的断案秘笈

连死者相册都要翻个遍，凶手在寻找什么？

　　这个案件的发生，在黄石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江智开的脑子里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如果不是判断正确，及时出警抓人，犯罪嫌疑人极有可能在短时间内逃亡。
　　2014年10月17日傍晚，黄石市东郊一栋职工宿舍老楼，突发命案。43岁的女子邢凤霞被人杀死在自己屋里。
　　发现命案的是这栋老楼的老住户老黄，老黄住在顶楼5楼，他在下楼时看到4楼紧挨楼梯口的407房渗出大量血水，门虚掩着，老黄想推一下门进去看看，却推不开。邢凤霞早年离婚，单身，是他们造纸厂的老职工。看到这么多血，老黄不能不管，于是他报了警。
　　江智开最后一个到达现场，原本在没有看到死者遗体时，作为刑侦副局长，一般他不一定会出现场。407的门被强行推开，阻挡这扇门的物体竟是女主人的遗体。令江智开皱眉的是，现场相当混乱，各种脚印和被人翻过的家具、被子、床单，摊得一地都是。越是乱越要冷静，江智开这样告诉自己，他在这间20多平方米的屋子里来回转悠，发现门口有几个脚尖向屋内的男性皮鞋血印，电脑看上去是被硬拔掉电源关闭的，还有各种翻动的痕迹多达数十处，嫌疑人甚至连女主人的相册也不放过，一页一页地都翻过了。另外，大多数嫌疑人都不会去动的冰箱也被翻动过。
　　案发现场简短的分析会上，江智开的发言一定会在最后。刑警小伙们说，脚尖向屋内的皮鞋血印，这明显表明是附近来看热闹的群众进入了房间，这与本案没多大关系。冰箱和相册被翻动过，说明两人很熟，死者被害前，可能与凶手一起看过相册，初步推断情杀的可能性很大。
　　江智开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认为不能急于对案情的性质下定论，他刚才和死者的邻居老黄、老张等人作了简短交谈，获知邢凤霞离婚近10年，孩子跟着男方，一直以来深居简出。从造纸厂下岗后，她就在距离宿舍不远的一个超市里工作，上班下班很有规律。虽说邢凤霞长得面容姣好，但几乎没看到她和什么男性朋友有交往。
　　江智开认为，嫌疑人极有可能是一个对此处比较熟悉的人，但和邢凤霞并没多少交集，他的到来，就是来找钱的。至于为什么连相册也要翻动，并且是戴着手套在翻动，没留下指纹，他似乎想在相册里寻找什么？如果是熟人在一起翻相册，那不可能不在相册上留下指纹。但这有意无意的翻动相册之举，极有可能会将案情性质带入“情杀”的想象中。江智开要求刑警立即兵分两路排查，一路在案发地走访和进一步勘查，第二路去查附近路面监控，10月16日到17日傍晚5点30分前，所有监控都要仔细查看。
　　10月17日深夜12点左右，排查监控的警察报告，排查多辆经过此处的公交车，发现有一辆车上的一名男子行动较为诡异，现在他们正准备将男子的视频截图拿来，让案发现场附近人员辨认。江智开听到报告，心里一亮，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此案并非情杀。如果照情杀去侦破，很有可能会让嫌疑人溜掉。他同时告诉正在勘查现场的警察，那个脚尖向屋内的皮鞋血印，应该就是凶手留下的，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此案第一发现人，在看到渗出来的血，连门也推不开，只有开了门，踩到过死者身上流出来血的人，才会留下血脚印。皮鞋脚尖向屋内，这个走进去的人，他不可能去踩到门后的死者的血。由此推断，这个脚印就是凶手的，他在出来的时候，脚尖向屋内，后退出门，但他在出门时，踩到了死者的血。
　　视频监控截图出来，老黄一眼就认出：“这不是裁纸车间的马质民吗？他也是2008年下岗的，只知道他下了岗又离了婚，好像在黄石下面的阳新县搞废旧物品回收，很多年都没在黄石城里看到他了。”
　　警察一干人迅速赶到阳新县，在一个堆满废旧物品的货场内，将马质民抓获。马质民说他近段时间没去过黄石，不可能杀人。警察拿出截图，他说截图里的人戴着眼镜，他又不戴眼镜，截图里的人明显比他胖，警察肯定搞错了。
　

与嫌疑人赛跑，警察不来他将逃亡沙漠和丛林

　　被带回黄石后，面对江智开，马质民还想顽抗。江智开早有准备，在警察赴阳新县抓捕时，他已对马质民的过往以及和死者有可能的“交集”情况作了了解和分析。
　　马质民在阳新搞废旧物品回收，收入不多，但他没改掉喜欢赌博的嗜好，急于用钱还债。江智开同时了解到，2008年造纸厂大批职工下岗时，每人分到了一笔下岗费，邢凤霞拿到的是两万元，凭着她节俭的生活和一直在打工赚钱情况分析，她很有可能没用掉两万元，马质民对邢凤霞有所了解，他是冲着两万元来的。
　　江智开的一番说道，让马质民非常吃惊，他看着面前的警察说：“其实我心里在想什么，你们都知道了，我是来邢凤霞这里借钱的，她不借给我，我就杀了她。来的时候，我故意装扮了一下，10月份的天气我穿着比我身体大一号的衣服，还戴了副眼镜，就是想躲监控。”
　　江智开问他：杀了人又翻相册，这是做什么？难道相册里有他和邢凤霞的合影？马质民回答，他想在相册里寻找邢凤霞银行卡的密码，而且真的被他找到了，只是后来拿着银行卡取钱时，发现邢凤霞留在相册里的密码是老密码，卡里的钱没拿到，卡被他扔了。因为已离开现场，邢凤霞也已死亡，他不可能再回去。对于强行拔掉电脑电源等行为，马质民说，他不懂电脑，看着电脑一闪一闪的亮光，他只有拔掉插头。出门时，他还动了动脑子，后退着出去，但一切都无法逃脱警察的眼睛。
　　马质民后来还交代，他这次到黄石来，就是来杀人的，借钱只是自己给自己在心理暗示，因为他和邢凤霞虽是同事，但没交往，邢凤霞肯定不会借钱给他。所以，在他平和进入邢凤霞房间后，三句话没说完，邢凤霞就火了，说没钱可以借，让他滚出去。他知道以前在厂里时，邢凤霞长得比较漂亮，根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马质民也没想到会借得到钱，借了也还不起。如果拿到钱，不杀掉邢凤霞，她事后一定会告发他，所以一不做二不休。
　　江智开说，如果案情发生，第一时间判断错误，仅凭一本相册，从情杀角度去推断，等到将邢凤霞身边的男性朋友都排查出来，再去抓真凶，马质民早已逃之夭夭。值得一提的是，就在警察到达阳新县时，马质民已在准备逃离。他说，如果警察晚到半小时，他出逃的方向是内蒙古的大兴安岭。
　

新婚妻子裸死婚床，凶手是谁？

　　2016年春节刚过，3月9日中午，黄石市城郊一民宅内发生凶案。刘平报案，说新婚不到3个月的漂亮妻子章雅被人用尖刀捅死在床上，全身裸体，鲜血一床，床上还留下明显的人体生物斑痕。刘平的住宅在村最东头，独居二楼，凶手要进入章雅房间，必须要经过楼下庭院和客厅，但据案发前后家里人反映，没有异常的人来过他们家。刘平爷爷说，3月8日晚上家里有很多人在打牌，还在他们家吃了夜宵，章雅很热情地招待客人，楼上楼下地跑。第二天上午8点多，刘平出门有事，刘平爷爷就在楼下喊二楼的章雅，要她下来吃个早饭。章雅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不想吃了，还想睡一会儿。”刘平爷爷当时看了一下时间，8点40分。当刘平爷爷在中午11点50分去楼上叫章雅吃中饭时，发现房门虚掩，房间里血腥味浓重，孙媳妇章雅惨死在床上。
　　案情分析会上，有老警察当场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案情非常明显，裸体漂亮女尸，床上还留下明显的男性人体生物斑痕，此案的一切指向已告诉我们，这是情杀，并且在现场也进行了了解，章雅是当地最漂亮的女子，结婚前追求者众多。”另一个警察说，他也认为情杀的可能最大，杀人一般就三种性质：情杀、财杀和仇杀。章雅生前为人处世都不错，没仇人，排除仇杀。虽然现场章雅睡的床的边上暗门里，发现少了1000多元钱和项链，但不足以说明是财杀，这可能是凶手虚晃一枪，将情杀现场故意伪造成财杀。更有警察说，把附近追求章雅的几个小伙子叫来，进行DNA比对，案情就会真相大白，甚至有可能凶手就是3月8日晚上在他们家打牌的其中一人。各种说法听起来都有道理，并且有一定的依据支撑。大家的目光一致对准了刑侦副局长江智开。
　　江智开和一干刑警第一时间到达现场，在刑警们对现场进行勘查时，他与死者丈夫刘平及其爷爷等人进行了交谈。随后，他也来到二楼现场，与刑警一起进行详尽勘查。江智开说：“我首先同意你们去做DNA比对，但是DNA比对出来的时间需要3天，而这3天时间里，我们就干等着吗？”“难道漂亮的女子裸死在床上，就一定是情杀吗？”“难道留在死者床上的男性人体生物斑痕，就一定是凶手的吗？”几个设问下来，江智开自己也吃了一惊，这样的“设问”在没有准确判断出来之前，一说出口，是不是有些在打击众刑警的积极性？
　　接着，江智开说出判断：“我初步认为，无论是情杀还是财杀或者仇杀，我们都要分几条腿走路，这边等DNA检测结果出来，那边要迅速对村子里的所有可疑人物进行排查。”江智开在和刘平的交谈中了解到，村里的小伙子占钢在婚前对章雅追得最热烈。占钢身材高大，长得很帅，也会赚钱，能说会道，在城里开了家饲料公司，原本在刘平看来，他根本不是占钢的对手，但最后章雅还是选择了刘平。新婚之夜，章雅对刘平说，她选择刘平就是看中他有孝心、人厚道。章雅说，选择刘平，她是对的。
　　江智开根据这些情况，专门派警察对占钢进行了调查，占钢似乎有作案动机，但最终查明没作案时间，占钢的嫌疑被排除。还有两名追求章雅的小伙子，有作案时间，但经查，没作案动机。警察对两人离开刘家后的行踪进行调查，虽没人能证明他们案发时究竟在干什么，但没直接证据指向，江智开安排警察对两人暗中监控，等待DNA比对结果，再作行动。

借钱人成最大嫌疑，废纸篓里的血纸锁定真凶

　　排除情杀，那么还有谁最有可能是凶手？江智开在和刘平的交谈中，了解到一个细节，虽然刘平对这个细节的表述一句带过，却引起江智开的兴趣。刘平说，案发前一星期，村里的发小儿汪支林来找他，说他儿子生病了，缺钱，能不能借5000元。刘平没答应，但考虑两人关系还可以，就拿出1000元送给他，说不用还了。汪支林走时表情怪异，说了一句：“你们刚结婚，收了那么多贺礼，会没钱？真不把我当朋友。”刘平说完这个细节后，补充说，汪支林不可能是凶手，他平时胆子很小，自己还送了1000元给他，他没什么理由要来杀人，不过他对刘平家的情况倒是挺了解，包括房子结构。还有一个细节，江智开听得也很仔细，刘平在讲家事时，带过一句：“我老婆睡觉时喜欢不穿衣服，我说过她，她没改。”
　　也就是和刘平交谈结束后，江智开一个人在刘平家转着，他发现刘平家不太使用的一楼卫生间里，有个废纸篓，里面有很小一卷带血的卫生纸，感觉形状是手指流血，用卫生纸包了下扔掉。刘平和爷爷等人不知道这是谁扔的。
　　江智开认为，查找带血卫生纸的源头很重要，遂安排几名他们认为有可能作案的人员进行抽血化验，验血比DNA比对快。结果出来，令所有警察感到吃惊，卫生纸上的血竟是大家都认为最不可能是凶手的汪支林的。这个时间仅仅是案发后5小时，距离DNA比对出来，还有两天多。
　　汪支林对自己杀死章雅的犯罪事实一点都不推卸，说人是他杀死的。他是在3月9日上午9点多，趁着刘平爷爷不注意溜进刘家，他和刘平关系好，刘平新房装修时，他来过几次，知道房子结构，清楚刘平和章雅睡的大床左侧有一扇移动柜门，后面有一道暗门，这是刘平和章雅用来放私密物品的，他感觉这里面应该放着钱。上了二楼，他原本想撬开房门，没想到章雅睡觉竟没把门关严，一推门开了。看到章雅睡在床上，吓了一跳，但她似乎没有要醒的样子。汪支林大着胆子，轻轻地移动暗门，找到了几千元钱，还有章雅的金项链。就在他要离开时，章雅醒了，汪支林看到的是一个没穿衣服的裸体章雅，他惊呆了。章雅认出汪支林，大喊救命。汪支林情急之下，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尖刀，刺向章雅胸口，章雅倒在血泊中。
　　汪支林说，他儿子生病是事实，刘平也知道。刘平送给他1000元钱，他感激，但还是感觉刘平对他有些生疏，平时关系这么好，借个5000元根本没问题。他很生气，回家后想了一个星期，决定到刘平家来偷。他出门时带了螺丝刀和尖刀，用意是要撬个门，或者对刘平家的那条狗威胁一下。杀人倒真没想到，但最终他让自己走上不归路。
　　汪支林被抓时说：“我看到你们警察一直在村里转，我受不了了，我本来想在晚上就要逃到我三姑妈家去，她家在武汉。”
　　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老薛说：“江副局长的判断和设问，已成我们破案法宝，如果此案朝着情杀去破，等3天后的DNA比对出来，真凶汪支林早已逃离村庄，去抓他又得费一番警力物力。所以说，任何案件发生，只有透过现象看本质，才是最根本的，我佩服！”
　　3月11日下午，章雅床上留下的男性人体DNA斑痕，比对结果出来，是死者丈夫刘平的。
　　2017年3月，涉嫌故意杀人的汪支林被检方提起公诉，当地中院对此进行开庭审理，择期宣判。
　　（警察与嫌疑人为真名）

●  责任编辑：呼满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