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秘密战》连载之三十三

延安秘密战

-- ——中共西北局隐蔽斗争纪实

  事实使人看到:锄奸工作既要防止敌特“打进来”,又要防止敌特“拉出去”,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防止“拉出去”的任务更重要!
  都知道“拉”比“打”有效,那么,人家能够从我们的队伍之中“拉出去”,我们为何不能从他们那里“拉出来”?难啊!不是难在别人不让拉,而是难在自己不肯拉。
  周恩来创立特科的时候,特别注意运用“拉出来”的策略,起了很大的作用。可是,接连执掌中央的左倾领导却满眼都是死敌,在党内搞“残酷斗争”,对中间派要“无情打击”,至于敌人营垒嘛,更是“铁板一块”。连自己人都要推出去,根本谈不上“拉出来”!
  进入抗日战争时期,中共中央在秘密工作方面也纠正了过去的左倾政策。到达陕北后,毛泽东在《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中提出:“他们能够拉了我们队伍的坏分子跑出去,我们当然也能够拉了他们队伍中的‘坏分子’跑过来。”
  在军事上擅长积极防御的中共,在情报战中也采取积极防御的方针,以“拉出来”对“拉出去”。1941年12月,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改进情报工作的通知》:“不会利用敌人内部一切能利用的人(进步人士、动摇汉奸、投机分子、失意分子、叛徒等等)则内线工作不能得到大的成绩。”
  有了中央的尚方宝剑,情报部门就放手在敌营中拉了。
  国民党本是革命起家,吸收特工人员也以革命理想为号召。可是,掌握政权的国民党正在走向腐化,这就失去进步的号召力。于是,已经进入国民党特务机关的进步青年,就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念头。共产党虽然没有掌握全国政权,却引领着全国的进步思潮,这就是“拉出来”的独有优势。
  思想一解放,工作就活跃了。中社部与各分局社会部大胆开展工作,积极在敌特机关内部建立特情力量。
  正在西安建立秘密电台的王超北,遇到一个线索。1941年,地下党员武少文告诉王超北,老相识李茂堂希望重新为党工作。李茂堂和王超北都是大革命时期的党员,后来李茂堂被敌人逮捕,曾带队追捕王超北。不过,李茂堂还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抗日战争爆发后,正在中统兰州站工作的李茂堂急切找党,就委托表兄武少文来找王超北。
  王超北将此事向西安八办请示。经延安同意,由王超北联系李茂堂。
  为了更好地为党工作,李茂堂争取从兰州调到西安,任中统陕西省室副主任。从此,统管对边区特务活动的天水行营“党政军特联会报”,会议记录一次不落地送到延安,延安还有了中统的密码本。
  王超北、李茂堂与潜藏在国民党陕西党部的陈子敬商议,利用国民党高层“朱系”与“CC系”的矛盾,靠在CC派徐恩曾一边,支持陕西党部的杨大乾、李犹龙等人,反对中央组织部长朱家骅的亲信、陕西党部书记长王季高。
  陕西的官司打到蒋介石那儿,陈果夫接任朱家骅的组织部长,谷正鼎接任王季高的陕西省党部主任。CC派大获全胜,论功行赏,李茂堂升任陕西省室主任、西北局专员,掌握了陕西中统的最高权力。
  国民党在西安有多个集中营,专门收容中共地下党员和奔赴延安的青年学生。谷正鼎设计一条毒计:派遣一个叛徒,以苦肉计方式取得难友信任,而后策动大家逃跑,再由监管当局借口制止越狱打死全部犯人。
  就在这家伙带头爬上高墙的时候,难友们把他拉下来,一顿臭揍,当场毙命。这底细,早被谷正鼎的亲信李茂堂识破了。
  指挥间谍战的主将变成对方人马,《苦肉计》的剧本演成《蒋干盗书》,中统对延安的间谍战败得稀里糊涂。一生矢志反共的中统局长徐恩曾感叹,抗日战争导致国共合作,给共产党带来起死回生的机遇。
  岂不知,机遇也是创造出来的。政策因应机遇,中共中央确定的“拉出来”的方针,使得中共情报部门得以在敌特机关之中建立重要的内线力量,取得谍报斗争的主动权。
  国民党的特务机关使用了大量中共叛徒,其中有的是真心诚意投敌,多数是脱党(失去联系)却并没有出卖过组织。一旦时机来临,这些脱党分子又会回头为中共服务。还有少数人,原本就是冒充“叛徒”打入国民党特务组织,更是潜藏极深。中统包围边区的两个省,陕西省室主任李茂堂和山西省室主任缪庄林,都秘密回到共产党阵营。
  谍报战争错综复杂。谁的政策活,谁的手段多;谁的手段多,谁的战果大。

 

3.宝塔山下的日本学校

  蜗居黄土沟里的延安,也有外来的客人。为了接待外宾,延安专门设有交际处,那山坡上一片石窑洞,相当于长安的大唐四方馆、北京的钓鱼台国宾馆。
  1940年8月19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扩大交朋友工作的指示”,要求全党在国民党阵营中交朋友。交朋友也算工作,也要下文件?中共堪称全世界最重视公关工作的政治团体。可惜,惯于拼命打仗的红军将领,并不擅长应酬交际,于是,毛泽东亲自示范了。不要以为毛泽东一点儿也不搞请客吃饭,党内要俭朴,党外讲礼节,毛泽东在统战工作中最懂人情世故。
  蒋介石包围陕甘宁边区,南有西安胡宗南,北有榆林邓宝珊。邓宝珊从榆林去西安开会途经延安,不进边区政府的招待所,而是住进普通的旅店。市公安局的眼线立即上报,毛泽东立即下令把邓宝珊迎进交际处。陪同参观,陪同看戏,请客吃饭,毛泽东在延安连续招待邓宝珊七天。七天下来,邓宝珊和毛泽东成了朋友,从延安回到榆林,把两个黄河渡口让给共产党,陕北同山西的封锁从此打开。
  国民党派驻晋察冀边区的书记长田昆山路经延安,交际处长金城认为这人是个老右派老特务,不予交往。毛泽东却对金城交代:工作的重点一定要放在争取顽固分子身上。对顽固派特务也要做具体分析,不能都看成坚决反共或愿意投降日本的,更不能说他们都是亲日派汉奸。对国民党顽固派中的多数人仍要争取联合抗日,至少迫使他们在反共问题上采取中立态度,只有这样才不会把国民党顽固派和国民党特务集团看成“漆黑一团”,在与他们的斗争中“束手无策”。
  毛泽东亲自与田昆山长谈。会见后田昆山对金城说:勾结日寇反共是可耻的。
  金城本是中社部干部,到交际处工作,学会了如何做统战工作。其实,世界情报界无不重视公关和交友,只是,交友的境界有所不同。一般的间谍只是从朋友那里套取情报,而中共却要化敌为友,化友为我!延安时期的敌军工作,正在从单纯的“破坏”转向“政治瓦解”。
  延安的宝塔山下,出现了一所日本工农学校,学员都是日军战俘。
  战俘学校?这种管理战俘的方式,举世罕见。即使是规定宽待战俘的《日内瓦公约》,也只是规定了战俘营,没有想到学校。
  即使是这所学校的学员,也不习惯这种身份。日本学员刚入学时大多背着严重的思想包袱,放不下“俘虏”观念。年龄最大的是42岁的酒井,参军前是个工头,在天皇生日那天,酒井带领五个学员悄悄爬上山头,遥对东方,向天皇跪拜。
  可是,这所学校的生活,却使这些前日军官兵感到前所未有的新鲜。这里的学员享受连级待遇,不管你过去是军官还是士兵,一律平等。反感阶级压迫的小兵乐了,还是八路军对人好啊。学校还有业余文化活动,可以在图书室阅读日本书报,还组织学员排练节目,这自娱自乐的日子,比在日军部队自在。
  这里所有的教师都曾留学日本,王学文、李初梨、赵安博、何思敬,个个学养深厚,江右书还教唱日语歌曲,比日军官长的水平高多了。学员们逐步弄通理论问题,理解什么是剥削,破除了神国等封建观念,认清“东亚新秩序”的侵略实质。

● 责任编辑:崔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