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情还在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但现在我没有钱。”被告一边说,一边拭泪。
  “美子,你说,我对你怎么样?出事前一天,我还怕你的车被定位,让你开我的车走。借钱时你跟我怎么说的?我觉得给你就跟放在保险柜里一样安全。”其中一个原告说。“美子”是她对被告的昵称。
  “我们跟你三十年同学,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工薪阶层,攒点儿钱不容易。我一辈子从来没有借钱给别人,这次是所有积蓄都拿出来借给你。”另一个原告说。
  “因为你这件事,我嫂子对我意见特别大。她骂我我不敢回嘴,我还在她面前替你说话,说你也不是有意的。”第三个原告说。
  “是我对不起你们。”被告喃喃地说。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提前找我们商量商量?我们可以跟你一起想想办法,也许你今天就不用在这里了。”原告说。
  “我是真的不知道会出事,一点儿征兆都没有。我坑谁也不会坑你们,不管怎么样,等我出去想办法还你们钱。”被告说。
  “我们也是想去参与分配才起诉的。你在里面好好的,以后路还长。有问题大家一起面对。”原告说。
  “嗯,你们应该早点儿起诉。我还一直想着你们怎么还不起诉,可是我在里面,没法告诉你们。在你们之前好多人起诉了。”被告说。
  不错,三名原告与被告都是同学关系,都分别借了几十万元给被告;被告因为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被判了刑,正在监狱服刑。上述对话,发生在我去被告服刑的监狱开庭审理时。
  正如几名原告所言,平时她们四个人关系很好,才会借钱给被告;也正基于这种关系,她们几个人的借款并没有被认定在被告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犯罪数额里,她们各自单独提起了民间借贷诉讼。
  那天,开庭时,在场的都是女人——法官和书记员都是女的,三名原告是女的,被告是女的,两名狱警也是女的。大家说话轻声细语,感觉都不像是在开庭——作为法官,我都不忍心大声说话。
  原告虽然对被告有所责怪但更多的是关切,被告虽然构成了犯罪但一直在承诺等出狱后慢慢还钱⋯⋯被告一直在抹泪;三名原告也貌似在落泪;至于我,眼中也忍不住含泪(不要笑话我,我就是经常开庭时听着双方的陈述眼眶湿润)。
  庭审比较顺利地结束了。狱警是很年轻的小姑娘,看起来是刚工作。我说结束时,她很惊讶,意思大概开庭就是这样的啊,觉得双方一点儿也不像电视上看到的那样剑拔弩张吧,好像一直在聊天庭审就结束了。分别时,三名原告依依不舍。走出法庭时,原告说:“后悔没给被告带点吃的用的东西来,也不知道她缺不缺。”“我们也不怪她,钱都是她丈夫用了,她自己也没有真正用到这些钱。”
  正如常话所说的,能够借给你钱的人,都是信任你的人(专职放贷的除外);你应当珍惜这份信任。陌生人,几十万块钱,谁会一点担保都不要就借给你?谁又会在你身陷囹圄时不落井下石反而安慰你?谁又会在明知道钱要不回来时不怒气冲冲、横加指责反而替你着想?
  很庆幸也很欣慰,在这个案件中,几十年的同学情谊没有因为金钱丧失殆尽,让我感受到了人性善良和美好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