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成了沉迷“雅好”的公安厅长？

　　河南省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党组书记秦玉海是十八大后河南落马的第一个省部级高官，相比于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秦玉海更为人熟知的角色是河南省公安厅原厅长，他在这个位置上一干就是九年，且争议颇多。最终，山东省淄博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宣判秦玉海受贿一案，认定其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2086.17万元，判处秦玉海有期徒刑十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200万元。

大肆收受下属“进贡”

　　1998年12月，45岁的秦玉海从黑龙江省交流到河南省焦作市任市委副书记、市长，两年后担任市委书记。伴随着煤炭资源的日渐枯竭，转型成为焦作面临的最大命题。短短五年中,在秦玉海的力主推动下,焦作市成为全国知名旅游城市,辖区云台山更是名扬天下，跻身国家5A级风景旅游区。2004年1月起，业绩颇“丰”的秦玉海任河南省副省长、省公安厅厅长等要职。随着职位的升迁，在鲜花、掌声和恭维中，秦玉海不再坚持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对政治理论学习失去了兴趣，自我约束的意识越来越淡薄。
　　2005年上半年,在副省长兼公安厅厅长位置上呆了半年后,秦玉海开始在公安系统调整干部。当年5月,漯河市公安局局长孟钢如愿调任焦作市公安局局长。为表达谢意,这年中秋节前的一天,孟钢以汇报工作为由来到秦玉海的办公室,将一个装有两万元现金的大信封往他的办公桌上一放,秦玉海故作惊讶地问：“孟钢，你这是什么呀，汇报材料这么多？”“一点小意思，感谢秦厅长关心。”秦玉海看了一下信封里的现金，稍作推辞便收下。此后, 孟钢每年中秋节送两万元、春节送3万元,雷打不动,一直到2014年。每次,秦玉海都是照单全收。2009年,秦玉海将孟钢从焦作市调任新乡市公安局局长,事后孟钢送上了10万元。随着和领导越来越熟悉,孟钢知道3月8日是秦玉海的生日,2012年开始,每年他又借给秦玉海过生日为由,每次奉上两万元。其间,秦玉海的母亲和岳母去世,孟钢分别送去5万元和10万元。
　　投桃报李,秦玉海看到孟钢多年来对自己忠心耿耿,准备将其调入河南省公安厅担任副厅长。新乡是河南省经济较为发达的市,在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局长位置上还没有“呆够”的孟钢不愿意离开,但又不好和秦玉海明说。2012年年底,孟钢来到秦玉海的家中,见秦玉海人不在，他就请秦玉海的妻子为其吹风,让自己继续留在新乡市。这次,孟钢送上10万元。没多久,孟钢如愿留任。起诉书指控,2005年至2014年,秦玉海先后25次收受孟钢给予的人民币共计105万元。秦玉海案发后,孟钢也随即被立案调查。
　　33个行贿人中,行贿数额最多的是秦玉海的部下李某。为了感谢秦玉海对自己的提拔、调动,感谢秦玉海帮助其妻子、儿媳调动工作,先后17次在秦办公室、家中等地,送给秦玉海美元、欧元以及名表等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240余万元。受贿数额最小的一笔,是秦玉海帮助他人在工作调动方面提供帮助时，收受的1万元购物卡。
　　云台山景区风生水起，焦作市发展成功转型，秦玉海功不可没。然而，功过不能相抵。正如秦玉海在庭审中所说：“人性中恶的一面如果不加遏制，再好的人生开场也没有好的下场。”

沉迷“雅好”不能自拔

　　除了主政河南省公安厅九年的经历，秦玉海的“中国摄影家协会理事、河南省摄影家协会名誉主席”身份更引人注目。坊间戏称为“摄影厅长”。在焦作任职期间，秦玉海是通过他的爱好——摄影来推销焦作旅游的。用他的话说，摄影是他的“工作需要”。他在全国各地举办摄影展，作品还曾在法国、意大利、韩国等国展出，其所拍摄的作品多为焦作风光。
　　众所周知，摄影是一项相对较奢侈的爱好。据与秦玉海熟识人士介绍，秦玉海使用的摄影器材非常昂贵，比如哈苏相机、各种高级镜头以及大画幅反转胶片等。依靠他当时的工资收入，置备这样一套高档器材难度较大。据专业人士称，秦玉海的“真水”系列获奖作品，“是利用8×10的大画幅相机胶片所拥有的较高宽容度的特点，呈现出水与光的抽象之美”。而这种哈苏大画幅、中画幅相机，仅机身就需二三十万元，相配的长焦、广角镜头也要数十万元，其所用的专用反转胶片，也相当昂贵。摄影器材不仅昂贵，而且更新换代速度快。对此，秦玉海似乎也并不避讳。他曾提起过，这些摄影器材，多来自一名河南籍的加拿大富商曹某。曹某是焦作市博爱人，17岁进入河南博爱县教育局工作，22岁办印刷厂，并由此走上经商之路。1989年，曹某和一名台湾商人在北京合作开公司，申请到的台资企业是“河南省的001号”。曹某还自称，他是美国GE投标三峡的顾问。
　　2001年，担任焦作市委书记的秦玉海去美国考察，与曹某结识，二人在谈到摄影时，秦玉海提到了哈苏相机。不久，曹某购买了一台哈苏相机回到焦作，对秦玉海说：“这相机放到你这儿，我回来的时候我用，我走的时候你用。”之后，曹某又陆续为秦玉海添置了其他器材。秦曹二人常联名举办摄影展，秦玉海将曹某称为他的“黄金搭档”。
　　1998年，秦玉海在就任焦作市市长之初,由于对当时宣传云台山的照片不满,便自己拿起相机拍摄。他把自己拍摄的云台山风景照印成画册、挂历,制成图版,四处宣传推介。即便他离开焦作市任河南省副省长兼公安厅厅长后,也几乎每个周末和节假日都会到云台山拍摄。他的摄影作品被作为云台山宣传推广的代表作,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地铁站中展示。
　　2000年11月，秦玉海加入焦作市摄影家协会并担任名誉主席。焦作市摄影家协会一位领导证实，担任这一职务期间，秦玉海常常利用空闲时间邀请不少摄影师，自称“要好好学学专业摄影知识”。由于焦作市旅游业发展迅速,秦玉海被评为全国十大旅游风云人物之一，他更以开发云台山的功臣和权威自居。同时,他不再满足于宣传景区,开始有了“艺术追求”,并曾两次获中国摄影最高奖——金像奖,成为中国摄影家协会理事。
　　秦玉海摄影名声的扩大,背后是多达数百万元的巨资投入,而这些本应由他个人支付的资金,自然是他人为其埋单。秦玉海原本因工作爱上摄影,没想到这个“雅好”最终成为颠覆他人生轨迹的导火索之一。案卷显示：十余年间,秦玉海为摄影“烧”了很多钱,但是他“自己却从没有花过一分钱”,全由一些有求于他的单位和个人提供。前面所提的老板曹某就是其中的“大金主”。检察机关查明，2010年至2014年，曹某为其提供摄影器材、购买或推销秦的摄影画册，为秦玉海出版《真水》作品，拍摄以秦玉海摄影活动为主题的电视纪录片《一个摄影师和一座山》，先后4次出资为秦玉海举办摄影作品展，甚至不惜动用自己在圈内的人脉关系，将其作品展览到了意大利、法国和英国，累计花费580多万元。其间，应曹某请求,秦玉海向云台山旅游公司打招呼,使曹某公司顺利承揽了云台山旅游公司在北京、南京、上海等城市的地铁广告业务；秦玉海还帮该公司，协调提高了广告费标准。仅此一项,曹某公司就获得广告费7685.5万元,利润率高达76%。
同样供秦玉海摄影“烧钱”的，还有云台山旅游公司,该公司多年来一直为其提供各类最新款相机。秦玉海在心安理得地享用价格昂贵的新款相机的同时,也积极为云台山景区门票涨价、车辆年审等提供帮助。2004年和2012年,云台山景区门票分别从80元涨到120元,从120元涨到150元,这些都离不开秦玉海的直接推动。
　　领导干部的“雅好”，落马时却往往成为“雅贿”的例证。办案人员称，在秦玉海被谈话期间，曾退出价值数百万元的摄影器材。有知情人说，在秦玉海被“双规”前，他所在院落的武警和保安曾不止一次拣到被“遗弃”的相机镜头等摄影器材或配件。庭审中,秦玉海说,他的人生梦想之一,就是“让秦玉海这三个字与云台山同在,做到留名于青史和民间”。然而,他沉迷“雅好”不自拔,终致梦断云台山。即便在党的十八大以后,秦玉海仍不收手、不收敛,2014年7月,任由其他企业花费175万余元,在英国伦敦为其个人举办摄影展。

备受争议的“明星”厅长

　　秦玉海主政河南警界长达九年，直到2013年1月才移职当选河南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62岁的秦玉海，出生在黑龙江省泰来县，高中毕业后，上了大专。他早年曾在大庆油田当钻井工人，后到共青团和石油系统任职，历任大庆团市委副书记兼石油管理局团委书记、大庆石油管理局党委常委等职。1987年到1997年，他一直在黑龙江共青团系统工作，先后担任党组副书记、书记等职务。1997年2月，秦玉海成为鹤岗市委副书记、市长。
　　据河南省委组织部一位干部回忆，1998年，中组部从全国挑选了一批年轻的地市级领导干部异地交流，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次全国范围内的厅级干部跨省大交流，秦玉海就在其中。他被调至河南省焦作市任市长，两年后成为市委书记。当地干部还记得，秦玉海刚到时，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说：“异地交流天地宽。”头顶光环来到河南的秦玉海，六年后，升任河南省政府副省长，主管政法，兼任省政法委副书记、省公安厅厅长、党委书记以及武警河南总队第一政委、党委第一书记，一时风头无二。“秦玉海在河南算是外来户，能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九年，非常不容易。”办案人员说，秦玉海的特点是胆子大，十分敢干，因此得到了领导的赏识并获得重用。
　　那些年，秦玉海时常在各大媒体抛头露面，接受央视《面对面》以及《新闻会客厅》等知名节目访谈，一时间成为警界“明星厅长”。身为省公安厅厅长、政法委副书记，秦玉海最大的政绩和最大的争议，都在警界。一些观点认为，秦玉海2004年就任省公安厅长后，改造警务体制，扭转了河南警方在全国的负面形象；另一派则认为，他一味从严治警，却没有从优待警，还下达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指标，造成了诸多冤错案。
　　上任后，秦玉海提出“命案必破”的口号，要求100%破案率。他本人曾表示过，“命案必破”从理论上是站不住脚的，但他认为这反映的是一种感情，“要为党和国家利益而战，要为人民警察荣誉而战”。从数字上看，秦玉海政绩斐然。2004年前，河南命案侦破率约为60%，2010年时，河南全省命案侦破率达到97.57%，命案综合侦破成绩连续多年位居全国第一，被称为“河南公安现象”。
　　但成绩也掩盖了诸多问题。由于很多河南地市把“命案必破”当成硬指标，因此对一些难以侦破的案件，采取一定的手段，以提高命案侦破率，如隐瞒、不破不立或是让精神病人、智障者、重刑犯顶罪等。河南检察系统一名官员披露，许多案子证据不足，不足以提起公诉，但后来也稀里糊涂判了。近年来，胥敬祥案、赵作海案以及“商丘男子涉奸杀被羁押10年”等案陆续曝光，河南公安系统的“命案必破”制度饱受质疑。
　　秦玉海主政河南警界时“出事”不少。一是赵作海、李怀亮等冤错案被媒体曝光；特别是灵宝青年王帅发帖揭露当地存在的问题后，遭遇当地警方跨省追捕，引发社会热议，后来秦玉海就此公开向王帅道歉。再就是2013年年底，厦门市公安局局长王小洪“空降”河南任公安厅厅长3个月后，异地用警一举端掉位于郑州的“淫窟”“皇家一号”会所，郑州市多名警界、政界人士倒台，引发当地民众热议。郑州“皇家一号”于2012年4月开业，属顶级国际娱乐会所，堪比北京的“天上人间”，生意火爆，经营时间长达一年多，“皇家一号”正是在秦任省公安厅长期间开业的。此会所被查处，距离秦玉海离任河南省公安厅厅长职务尚不到一年。2013年10月，秦玉海刚刚离开公安系统进入人大，河南省就出台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刑事执法工作切实防止冤假错案的十项措施》，严禁下达“刑事拘留数”“发案数”“破案率”“退查率”等不科学、不合理考评指标十项，以防止冤错案发生。

河南“首虎”铁窗思过

　　秦玉海的落马，被当地喻为河南“官场地震”第一人，是十八大后河南被查处的首个省部级官员，为此备受民众与媒体的关注。
　　2016年7月6日上午,河南省人大常委会原党组书记、副主任秦玉海涉嫌受贿罪一案在山东省淄博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庭审从上午8点30分正式开始。检察机关指控,自2001年至2013年,被告人秦玉海利用担任河南省焦作市委书记、河南省人民政府副省长、河南省公安厅长、河南省人大常委会党组书记、副主任等职务上的便利,为相关单位和个人在职务晋升、企业收购、门票涨价、车辆年审等方面提供帮助,直接或通过其家人非法收受上述单位和个人给予的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2086.1702万元。
　　公诉人表示,被告人秦玉海受贿数额特别巨大,且为他人谋取职务提拔、调整等不正当利益,应以受贿罪追究其刑事责任。考虑被告人秦玉海到案后如实供述了大部分侦查部门未掌握的犯罪事实,有坦白情节,且认罪态度较好,其受贿犯罪的赃款赃物已全部追缴,可酌情从轻处罚。在法庭最后陈述阶段,秦玉海也表示认罪服法,不反悔,不上诉,完全服从法庭将作出的判决。秦玉海的亲属、全国和山东省两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新闻记者及各界群众100余人旁听了庭审。2016年11月28日,淄博市中级人民法院对秦玉海犯受贿罪作出公开宣判。法院经审理认定公诉机关对被告人秦玉海所指控的受贿金额，采纳公诉机关的量刑意见。最终一审判处秦玉海有期徒刑十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200万元；对秦玉海受贿所得财物及其孳息予以追缴,上缴国库。
　　出庭主持此案公诉的检察官刘恩泉说，秦玉海身为省级领导干部，而且又是长期从事执纪执法的公安厅长，面对行贿人的曲意逢迎和贿赂输送，欣然接受，忘记了领导干部本应以身作则、奉公守法，反而利用手中的权力大肆收受贿赂，走上了犯罪的不归之路。秦玉海的受审，再次昭示了党和政府反腐败的坚定决心，彰显了法律的威严。“手莫伸，伸手必被捉。”每个领导干部都应对党纪国法心存敬畏和戒惧，清正廉洁，忠于职守，正确行使权力，不辜负党和人民的期待与要求。

● 责任编辑：阮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