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秘密战》连载之二十八

延安秘密战

-- ——中共西北局隐蔽斗争纪实

  出延安南行,富县之外就是国统区洛川地带,工作组不走大路专钻山林,一路艰苦备尝。漆黑的夜晚,大家挤在深山古庙里,熟睡中突然被狼嚎惊醒,吓得吕璜下意识地靠向身边的布鲁。待到战士们把野狼赶跑,吕璜才发觉自己和布鲁抱在一起!
  第二天起来,吕璜看都不敢看布鲁一眼,布鲁却满不在乎,格外高兴地畅谈昨晚发生的事情。行军途中,布鲁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吕璜,走累了先让吕璜骑马,遇到小溪总是叫吕璜洗把脸,中途歇脚就给大家讲故事。吕璜这才知道,这位年仅三十的领导,在白区经历那样复杂而危险的斗争,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几天翻山越岭,终于到了关中,布鲁先向地委书记习仲勋报到。工作组每天听取边境敌情汇报,吕璜记录并整理材料,而后两人去照金村向陕西省委汇报。
  山林寂静,山泉叮咚,女人骑马男人牵,吕璜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这像陕北农民小两口出门探亲!这些日子朝夕相处,了解到布鲁的更多情况。1926年在老家海南参加革命,暴动失败后远赴南洋,又在异国他乡闹工会被遣送回国,到上海找不到组织,几天几夜没饭吃,靠捡烟头度日,卖画为生⋯⋯身边这个勇敢、倔强、犀利、开朗、俏皮的男子汉,深深吸引了年轻的女孩儿。不知不觉间,感情在升华。古庙山林,清溪月色,心照不宣中,两人悄悄相爱了。
  爱情与事业并不矛盾。相爱中的布鲁,更加专注地钻研案情,更加细腻地琢磨物证。布鲁把一个纸团扔进火盆,烧过的信件,焦处都是棱角,而那封密信的焦处都是圆洞。布鲁试验,用烟头烧去,果然出现同样的圆洞!如此判断,这密信很可能是李科长制造出来陷害李秘书的。可是,那李科长大字不识几个,能有这般高明?
  布鲁手头正好有罗副县长写来的一封信:“布鲁同志,关于发现密信的经过情况,已经写出,请你审阅。是否面谈,请约定时间我再联系。”
  布鲁用烟头烧掉抬头与落款,又烧掉中间的一些字。吕璜与葛申一看,那信变成:“⋯⋯关于⋯⋯情况⋯⋯请你审阅⋯⋯面谈⋯⋯约定时间⋯⋯再联系⋯⋯”也像一封特务密信!
  罗副县长看着这封经过加工的信,手都抖了!布鲁用烧红的火筷子给他点烟:“如果抬头换上国民党的名字,这不也是特务密信?这是我用你的亲笔信陷害你啊!”罗副县长哆嗦了,手里的香烟怎么也对不上布鲁手中火筷。李甫山突然大吼:“你听清了没有?”罗副县长浑身一震:“我交代!”
  此案终于真相大白。那李科长本想私吞800万元救济款,没想到反被李秘书追出,两人同时成了嫌疑犯。于是想出一个狠招,诬陷李秘书是国民党特务。利用同屋关押的机会,李科长请李秘书代笔写信,说是托一个叫“兴隆”的亲戚买大烟土,信中就有了“保守秘密”等字眼。信写好后,用烟头烧掉落款和一些字词,于是就成了特务联络密信。这高明的主意来自连襟罗副县长,罗副县长又学自老戏《蒋干盗书》。
  此案重新审理。李科长和罗副县长被捕,李秘书无罪释放。李秘书年大体弱,出来不久就病逝了。陇东专署召开几千人的大会,公开追悼李秘书。刚刚解放一年多的庆阳,群情激动,纷纷称赞共产党公正廉明。
  搞保卫容易有个倾向,看案情复杂化,上纲上线,甚至把普通案件上升为政治案件。边保此时正在纠正过去肃反的左倾错误,强调实事求是。布鲁此行陇东,主要任务是侦察军统特务案件,捎带手又破了这个奇异的偷钱案。能破奇案的布鲁,在边区声名大振,人称侦察大王。
  可是,奇人也有奇情。就在破案的同时,布鲁正在奇异的恋情中纠结。
  这年10月,正在关中巡视的布鲁,接到边保指示,立即转往陇东,协助侦察军统特务案件。陇东专区驻在庆阳县,这庆阳的城墙依托山势建筑在河边的悬崖上,半腰有个城洞通下河边的道观。这鹅池洞被边保直属的外勤组占用,布鲁和吕璜就住在这个适宜谈情的幽静地方。鹅池洞虽然隐秘,也不时有陇东保安科同事来往,人多眼杂,秘密恋情不免泄露。不久,边保来电调布鲁工作组的吕璜先行回延安。
  没有解释原因,谁都明白原因。保卫系统对于干部的道德品质要求极高,爱情婚姻问题更是十分敏感。凡是发现保卫干部有婚外恋倾向,保安处的通常做法是立即将第三者调离。
  吕璜满怀惆怅地回到延安,周围尽是讥笑的眼神。吕璜把从陇东带回的情报和工作报告交给周兴,周兴没有批评年轻的吕璜,而是严肃地批评布鲁,劝两人分离。
  当晚,吕璜把布鲁捎回的两只野鸡送到布鲁家。布鲁的妻子张器参加革命比吕璜还早,大学文化,高挑俊秀,温柔和婉,一向受到边保同志的敬重。张器向吕璜打问布鲁在陇东的工作和生活,平静如常。两人又去老乡家看望寄养在那里的两个孩子。这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家庭!吕璜心中矛盾万分,实在不忍心拆散这个家庭,可要放弃自己的爱人,也是难以想象的痛苦。吕璜只能暗自决心:不同生,求同死!
  没过两天,周兴通知吕璜去绥德保安分处工作,布鲁快回延安了。天寒地冻,朔风阵阵,吕璜想到爱人即将回来,而自己却越去越远,真有一种孤雁北飞的凄凉感觉。
  布鲁回到边保,依然受到妻子和同事的接待,可是人丛中却找不到吕璜的身影。这晚,平房里的油灯亮了一夜,布鲁和妻子彻夜交谈。第二天一早,布鲁把自己的行李搬出,住进对面那间吕璜空出的小平房。布鲁与妻子之间相敬如宾,没有发生任何争吵。白天,布鲁出没延安内外,紧张地侦破军统特务案件。晚上,回到那间小平房独宿。
  远在绥德的吕璜不断接到布鲁的来信。布鲁表示自己一定会信守诺言,同时报告侦破案件的喜讯。最令吕璜欣慰的是些漫画,这幅是吕璜骑马布鲁坠镫,这幅是深夜狼来两人相偎,这幅是溪边泡脚促膝谈心⋯⋯
  一年分居,善良的张器决心解脱布鲁,主动提出离婚,还给吕璜写信,表明自己同意他俩结婚。张器带着大孩子离开延安,到九十里外的富县工作。吕璜终于得以调回延安,同布鲁成婚。
  吕璜与布鲁的幸福生活并不长久。结婚不久就赶上抢救运动吕璜受审查,甄别之后团聚,不久又分别进军东北。东北相聚几年,1949年布鲁又南下再分离,第二年刚刚团聚,布鲁就遭遇冤案,从此夫妻分离终生。吕璜没有亲生孩子,带着布鲁与张器的孩子艰难度日。积极为布鲁平反,自己也被错误地开除党籍。直到1982年,布鲁的冤案才得到彻底平反。可是,此前布鲁已在劳改农场病逝。
  当时的延安,对布鲁议论纷纷。
  保卫干部三角恋爱?不少人认为布鲁不对,有人还说布鲁对吕璜早就有所图谋。
  上级领导对布鲁也有看法。马锦麟把布鲁在陇东侦破偷钱案件的故事写了一部秦腔,但中社部长康生不准上演。
  延安时期的公安保卫工作是年轻的,公安保卫干部也很年轻,既有年轻的热情,也有年轻的困扰⋯⋯

● 责任编辑:崔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