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秘密战

2.奇异的盗窃案

　　陕甘宁边区治理有效，刑事案件少而又少；对社会而言这当然是好事，但公安干部却少了破案实践。一旦出了案子，就发现本领不够。
　　这年陇东大旱，庆阳县政府拨出专款救济灾民，县民政科长李廉臣只身带着800万边币，回老家高迎村救灾。当晚，李科长留宿区合作社，同住一孔窑洞的有区公署李秘书、合作社王主任。第二天早上，王主任和李秘书先后离去，李科长起床时，却发现压在枕头下面的800万救济款不见了！合作社众人反复寻找，钱还是没有。李科长回忆，这天早晨王主任走后，钱还在。后来，自己上了一次厕所，回来又睡，起床时钱就没了，李秘书也不在了。李科长这样一讲，偷钱的嫌疑就落在李秘书身上。
　　那李秘书好抽大烟，50岁还没娶上老婆，自有疑点。但那人一向胆小怕事，又不像个敢偷钱的人。有人就议论，这李科长也不是好货，过去巴结国民党欺压百姓，现在被共产党留用下来，狐假虎威的，说不定是贼喊捉贼！
　　李科长回家了，王主任和李秘书还在琢磨，那人去完厕所钱就丢了，是不是把钱藏在厕所了？两人去厕所搜，果然找到了钱。但是一清点却只有600万。两人又去李科长家，从他弟弟手里诈出少下的200万。
　　照说，此时案情已经了结。可两人一想，李科长那人太坏，不能便宜他。不如将600万藏起来，逼他赔偿。那李科长也不好整，非说这200万是亲戚托他买大烟土的钱，反要李秘书交出800万！两个李互相咬，案件难断。报到区公署，区公署断不了；报到县政府，县政府说数额巨大，又报到分区保安科。保安科一时也难做结论，于是将李科长和李秘书同时收押。
　　一天，庆阳县罗副县长突然找到陇东保安科长李甫山，递上一封信。李甫山摊开细看，不禁大吃一惊。那抬头的“兴隆兄”，正是国民党特务机关驻平凉头目的代号！信件的内容被烧得支离破碎：“关于⋯⋯的事⋯⋯吃紧⋯⋯保守秘密⋯⋯我一定办⋯⋯务必等待⋯⋯切勿⋯⋯”李科长揭发，自己找李秘书下棋，见他慌慌张张把一封信揉成一团塞进炕洞。后来李秘书上厕所，自己乘机把信掏出来，已经烧成这样。这显然是一封特务联络信件，虽然没有落款，却是李秘书笔迹。再联系王主任已经交代匿藏600万的事实，更可认定是李秘书盗窃全部钱款，企图破坏救灾。于是，陇东法院决定逮捕李秘书，李科长则无罪释放。
　　处理此案之后，专署接到一些群众反映，说李秘书是老实人，而李科长与罗副县长是连襟，官向官，民向民，乌龟对着王八亲。还有人发牢骚，说共产党和国民党也一样，还是向着当官的。这时，边保的保卫部长布鲁带领一个工作组，到陇东巡视。
　　听说边保领导来了，庆阳干部杜承先上门反映问题。布鲁找到李甫山，要过那封信，仔细琢磨。布鲁向来喜好钻研物证，这次拿到国民党特务的秘密联络信件，更是爱不释手。反复观察，疑点不少，于是又找李秘书核实。这抽不上大烟的李秘书头脑混乱，承认这是自己的字，却不承认这是自己的信。至于那800万的事情，李秘书承认自己藏起600万，准备报复李科长之后交公。
　　案情复杂，布鲁把全部案卷调来，召集自己带来的一个小组与边保陇东外勤组一起讨论案情。布鲁有意引导大家争论，让吕璜代表李科长，葛申代表李秘书。
　　随布鲁来陇东的保安处女干部吕璜毕业于边保七里铺的“黄埔一期”，珍惜这个学习破案的机会。吕璜仔细研究了全部案卷，认为李秘书偷钱属实。一、李科长叙述的丢钱过程可信。王主任离去后钱还在，李秘书走后钱就没了，偷钱人只能是李秘书。二、李秘书说李科长偷钱不可信。若是李科长偷钱，为何不全部带走,反而留在厕所600万？丢钱后，李秘书立即从厕所找出600万，又很快从李科长家中追出200万，顺利得像事先安排好的。三、李科长给弟弟的200万，已经有人书面证明是别人托他买烟土的，与此案无关。四、李秘书虽然否认密信是自己写的，却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亲笔字，这种顽固态度，恰恰说明他是个狡猾的特务！
　　初次接触复杂案情就能分析得头头是道，吕璜沾沾自喜地看看布鲁。没想到，这个训练班的老师却不动声色，只是示意别人发言。吕璜脸红了。
　　葛申虽然主管一个外派情报组的工作，却还是个20多岁的青年。这些日子，葛申随同布鲁到发案的高迎村实地调查，得出的看法恰恰与吕璜相反。从厕所找出的600万，与李科长家中找出的200万，票面号码连号，必然是从银行一次提取。这证明：200万不可能是李科长亲戚给的。高迎村的群众反映，李秘书与李科长有前嫌。李科长依仗自己在县里当科长拖欠公粮，李秘书带人到他家催过，还吵了一架。这次可能是挟嫌报复。
　　葛申的分析令人信服。可是，对于本案的重要物证，那封密信，葛申也觉得不可思议。众人纷纷发言，讨论来讨论去，难点还是在那封密信上。
　　细心的吕璜发现，这些天，布鲁走到哪里，都带着那封密信。坐在山头上，面对幽美的风景，布鲁却久久地琢磨那张薄纸，甚至没有关注身边的姑娘。他在想什么？他能侦破这么复杂的案子吗？吕璜整天都在为布鲁忧心，姑娘正在钟情这个领导。
　　四川姑娘吕璜在1938年年初到达延安，接触的第一个领导人就是布鲁。吕璜在陕北公学被选为秘密网员，上级联系人是布鲁；吕璜被选调边保七里铺一期训练班，班主任还是布鲁。同是来自城市，同是来自白区，相互间多了几分理解，毕业时吕璜不想按组织的分配去白区工作，还是布鲁帮了忙。布鲁对吕璜印象也很好，这个学生聪慧漂亮，又熟悉国统区情况，是个侦察干部的好材料。布鲁把吕璜调入自己领导的侦察科，就便培养。
　　布鲁在延安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上身总是穿着自己设计的夹克，四个口袋，一只左手总是插在口袋中，一副潇洒派头。下身经常穿着一条马裤，黑皮长马靴。延安骑马的干部也有一些，哪个穿洋马裤？而且，布鲁的马裤既不是军队的灰色也不是警察的黑色，却是鲜艳的绿色。更为奇特的是头上的帽子红色尖顶，活像扑克里面的大王！就这身装扮，布鲁大摇大摆游走延安，不知夺走多少女青年的目光，不知招来多少老干部的非议。然而，布鲁还是我行我素。遇到漂亮的女性，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几下勾勒，一个酷似其人的头像栩栩如生。只是打排球的时候，人们才能发现布鲁的左手少了半个手掌。少了一只手人家照样跃起扣球，骑马打猎单手操枪弹不虚发。神枪手打鸟只打头不打身子，可人家布鲁只打嗉子，还要留着鸽头下酒呢！听说，他那手掌也是战伤。搞地下工作时奉命锄奸，自己组装土炸弹，不小心引爆炸断了自己的手掌。
　　传奇故事，传奇人物，风流倜傥的布鲁给吕璜留下很深的印象。
　　1940年年底，边保召开第一次外勤工作会议，决定加强和增设情报据点。边保将侦察科升级为保卫部，特派保卫部长布鲁带领工作组巡视各地区。布鲁出行只带了一个秘书，还有科员吕璜，一个班战士随同警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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