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劫（下）

　　上回说到刘亮亮与姐姐刘芳芳自幼父母双亡，姐弟俩相依为命，姐姐为了照顾弟弟却怠慢了丈夫贾大海，姐姐想要多照顾照顾年老体弱的丈夫，弟弟却不答应了⋯⋯

老有所养 老有所依 理应珍惜

　　刘亮亮上过七年制学校，相当于初二的文化程度，他唯一的爱好兴趣就是捧本古书看看。有热心村民给他介绍过对象，可是人家姑娘一见他磨磨唧唧不肯说话，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都拒绝了，至今花甲之年的刘亮亮还是单身一个。
　　2015年4月，刘亮亮年满60周岁了，他从没工作过一天也就没有退休劳保待遇，且无儿无女，村委会给他办了五保户及农保，每月400多元生活费，自留地有粮有菜，养些鸡鸭，姐姐姐夫补贴着，日子还过得去。姐夫说：你的好日子是共产党是政府给的，好好珍惜啊！
　　法律层面上，弟弟成人之后，且能自理日常生活，姐姐就不需要履行抚养照料弟弟的义务了。刘亮亮虽因小儿麻痹落下左腿残疾，走路一跛一跛的，但不影响正常生活，完全可以参加工作自食其力，可以结婚生育有自己的小家庭，而妻子儿女才是法律层面上对其负有抚养赡养责任的人，这个人不应该是他的姐姐刘芳芳和姐夫贾大海。
　　刘亮亮只是轻度残疾，腿残手不残脑不残，可以做许多事情，没有谁能一辈子被你靠，为你牺牲一切，最终，靠的还是自己。普天下无数残疾人自立自强努力奋斗，拥有了与健全人一样的幸福生活，他们主要是靠自己的意志和自己的奋斗。作为残疾人的亲属，最大责任是帮助残疾的亲人去独立生存，去完善人格，让他（她）离开你们的时候也能生活的安宁幸福，这才是对他（她）最大的爱护。
　　姐弟俩自幼父母双亡，弟弟是血缘关系中最最至亲至爱的那个人，内心深处姐姐视弟弟为娘家人，是唯一的情感退路，所以她嫁为人妻为人之母之后，也没有半点弱了对弟弟的疼爱。我们已经无法与在天国的姐姐交流了，无法探秘她对弟弟的这份无以复加的近乎固执偏执的疼爱，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是姐姐固执偏执的爱阻止了弟弟成为一个完全能够独立生存、具备健全人格的人，她始终没让弟弟长大。

残缺的母爱  病态的依赖

　　刘亮亮无所事事，闲着无聊，酒瘾越来越大，喝酒对于他是件快乐无比的美事，黄酒不过瘾，他喝烈性酒。姐夫说他喝高了就不是人，屎尿弄一身，都是他姐给收拾。姐姐劝他少喝点，他还抽姐姐大嘴巴，抡起锄头要砸她。这样，我们就坚决不让他喝酒，不喝酒的时候他挺有人样，从不惹事，算起来他戒酒已经四五年了。
　　2015年春节后，贾大海不再去外地打工了，他已经65岁了，干不动体力活儿了，就在一家民企建筑工地当门卫，工地就他一人把守没人倒班，得24小时坚守岗位，至案发半年多贾大海没有回过家。夜晚独守着小屋他想起妻子，他多么期待妻子能来陪伴他说说话。大半辈子过去了，夫妻俩耳鬓厮磨的日子屈指可数。现在人老了，更需要夫妻间的关爱陪伴了。
　　案发前那阵，贾大海腰椎间盘突出发作，就叫妻子来顶个班，他好去医院按摩配药，每次妻子来大多呆一天就回，最多住一宿，他想让妻子多住住陪陪自己，可妻子总惦记弟弟，来去匆匆。刘芳芳每次从丈夫那边回来，人到家了心还在丈夫那儿，每天通电话询问他的腰疼怎么样了。心牵两头，虽说只是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但彼此已经很满足了。刘芳芳总说对不住丈夫，宽厚的贾大海反倒安慰妻子：没事的，我挺好，习惯了，你别多想……

　　一世夫妻，天各一方，只是他们的自我牺牲和忘我的付出在那个被宠坏了的弟弟眼里都是天经地义的，是不容改变的。
　　孤苦的姐夫终于撑不住了，腰椎间盘突出疼得腰弯不下去，做不了饭洗不了衣，电话里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芳芳，你来吧，换换我，我好去医院看看病⋯⋯芳芳……嗯，我来，就这一两天到，你挺着点啊。挂了手机，刘芳芳眼里泪水一汪……

　　夜深人静，刘芳芳照旧给刘亮亮讲《三国演义》，讲到第四十回“蔡夫人议献荆州 诸葛亮火烧新野”，刘芳芳绘声绘色，刘亮亮全神贯注⋯⋯讲罢，姐姐合上书道：亮，你姐夫腰疼又犯了，后天我想去替替他，好让他去医院，这次去姐姐想多呆几天啊。刘亮亮道：呆几天啊？姐姐道：五六天吧，可能还要再长点。刘亮亮没做声，起身进了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刘亮亮翻江倒海失眠了：凭什么姐夫要把我姐叫过去？两三天也就罢了，要五六天，还要更长一些，那要多久啊？是说从此就不管我了吗，去管我姐夫，那我怎么办？中午没人陪我看电视，晚上谁给我讲三国啊？姐姐是我的，不是你姐夫的，我是因为有了姐姐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姐夫有病，我管不着⋯⋯在刘亮亮的世界里，他早就不管不顾地把姐姐与自己缝成一体了，他习惯了占有姐姐。
　　第二天一早，姐姐推开弟弟的门，不见刘亮亮。她满世界寻找，小镇超市门口看见了他。刘亮亮盘坐在地，手握空酒瓶，醉得不省人事，姐姐搀扶起弟弟……

　　第三天，刘芳芳把弟弟的脏衣被褥洗干净，冰箱里备了各种荤素菜肴，晚饭后她坐在弟弟床边叠着衣被⋯⋯刘亮亮垂手站在姐姐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姐姐一件一件叠着衣服，这个场景他看了整整60年了，还是看不够，有姐姐在，多好哇！明天，姐姐就要离他而去，他烦躁不安，伤心，失落，害怕，当害怕达到一定程度时，就可能转化为愤怒。
　　刘亮亮正胡思乱想，姐姐手机响了，是姐夫打来的……刘亮亮说：姐夫刚到工地当门卫的时候五六天才打个电话给我姐，最近经常打，就是要我姐去照顾他，姐夫一打我姐手机，我就烦，他像个催命鬼。就听姐姐道：几十年了没能好好陪陪你，我想好了，这次去了多住住，把你老腰治好。跟亮亮说了，别操心，明天我一早就走，估计9点左右能到，你上午还来得及去医院⋯⋯那头的贾大海万万没想到，这些贴心话竟然是妻子的最后遗言。

男女不平等意识作祟

　　姐姐放下手机，依然坐在床头叠着弟弟的衣被，一件一件整整齐齐，散发着清香，这是姐姐最后一次给弟弟叠衣服⋯⋯有个声音在反复敲击刘亮亮：姐姐去照顾姐夫了，不会回来了，她不要我了，我还活个啥？不照顾我，那就谁也别照顾了，都不活了！他一咬牙，迅速从床底下掏出榔头，朝姐姐头部猛砸了过去，姐姐“啊”大叫一声。刘亮亮后来交代：听到姐姐叫声，感觉榔头力道不大，就从床底下操出之前准备的斧头，朝姐姐头部砍过去……

　　一下，两下，三下，姐姐倒在了血泊之中，弟弟给姐姐盖上被子，拿起了事先准备的农药，一扬脖子灌了下去，不多时即不省人事趴倒在家门……

　　案发后，常州市精神病专科医院德安医院司法鉴定所对刘亮亮进行了有无精神疾病及刑事责任能力的鉴定，结论为：1．精神医学鉴定：无精神病；2．刑事责任能力评定：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2016年4月1日，常州市人民检察院以被告人刘亮亮构成故意杀人罪向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2016年8月30日，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宣判：被告人刘亮亮归案后如实供述犯罪事实，自愿认罪，有悔罪表现，且取得被害人家属的谅解，依法可以从轻处罚。被告人刘亮亮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自古以来，中国就是男权社会，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低下，往往扮演自我牺牲、忍辱负重的角色，而姐姐是母亲的影子，或者说，是一个能够跟随人们时间更长的母亲。姐姐在很多家庭的地位功能，意味着无我、忍让、牺牲。虽说男女平等了，但是潜意识里女性就应该为家庭其他成员更多付出，姐姐自幼得担负照料弟妹的重担，得在父母晚年时更多给于照料。这种男女不平等意识铭刻在了刘亮亮潜意识里，他尽情享受着姐姐的温暖关怀，却没有一丁点儿回馈意识，把姐姐的一切付出视为理所当然。
　　发稿前，笔者与刘亮亮的姐夫贾大海通了电话，他说麻烦您查一查亮亮被押送哪个监狱了，我想去看看他……

　　（涉案人物为化名。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上网）

● 责任编辑：刘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