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劫(上)

  有一首诗写道:
  什么是姐姐?
  姐姐是当你遇到困难时,能四处凑钱帮你,从没指望你还的人。
  姐姐是骂完你、打完你,还把苹果让给你吃的人。
  姐姐是两人挤一张床,你把她踹到地下,她帮你盖好被子,然后自己睡地板的人。
  姐姐是再苦再累都自己扛,夜里却默默流泪的人。
  姐姐是你在路上坏了车,一个电话能半夜穿上衣服打着雨伞去接你的人。
  姐姐,就是替妈妈照顾你的人⋯⋯  
  本案中的被害人刘芳芳就是这样的一位姐姐,本案中的被告人、弟弟刘亮亮却残忍杀害了与他相依为命60个春秋的姐姐。

 

外甥要掐死这个忘恩负义的舅舅

  2015年10月28日,村民老沈一早出门,路经刘亮亮家门口时见刘亮亮口吐白沫倒卧在门口,即到隔壁刘芳芳家楼下扯着嗓子叫刘芳芳的儿子贾小益:你舅舅喝了农药啦!贾小益与妻子赶紧下楼,见舅舅不省人事,没来得及进屋即叫车将舅舅送去医院。
  医院急救室走廊上,贾小益接到在企业建筑工地当门卫的父亲贾大海电话:你妈说好今天一早到我这里来的,我等她来接班好去医院看病配药呢,等到这会儿还不见她人影,手机也不接⋯⋯贾小益告知父亲:没见到母亲,这会儿舅舅在医院抢救。随即贾大海赶到医院。
  确定刘亮亮没有生命危险,贾大海父子俩这才回家寻找刘芳芳,发现刘芳芳倒在弟弟刘亮亮的床边,头部脸部几处窟窿,血肉模糊。贾小益抱起母亲,感觉母亲身体已经僵硬了⋯⋯贾小益一个激灵:舅舅喝了农药,脸上还有血迹,会不会是他杀害了母亲再喝农药自杀呢?!他随即报了警。
  三天后,在重症监护室的刘亮亮苏醒了,第一时间接受了当地派出所民警的询问,供认了用斧头榔头砸死姐姐的犯罪事实。贾小益像头发怒的狮子冲进医院,他要掐死这个忘恩负义的舅舅,被现场守候的民警拦腰抱住了。

 

姐姐是那个替妈妈照顾你的人

  案发时,被害人刘芳芳64岁,被告人刘亮亮62岁。
  上世纪50年代姐弟俩出生在江苏省常州市金坛区钱家村的一户贫困家庭。那会儿冬至前后生产队要将河塘抽干,取黑黝黝的河泥作肥料,挖挑河泥是最苦最累的活儿,能挣最高工分,瘦弱的父亲咬牙挺着,因为长期的劳累饥饿,终于有一天父亲一头栽在淤泥里没能爬起来。就在这一年刘亮亮不幸患上小儿麻痹症,落下左腿残疾,走路一跛一跛的。屋漏偏遭连夜雨,第二年,母亲因断粮活活饿死。那年,刘芳芳6岁,刘亮亮4岁。
  苦命的小姐弟俩依偎在那间四面透风的茅草屋里,吃糠咽菜顽强地生长着。夜深人静,饥肠辘辘的刘亮亮饿得睡不着,跑到邻家猪圈偷吃猪食,胡乱吃一饱,再挖一瓢带给姐姐⋯⋯黄梅雨季连续两个月老天不开眼,茅草屋被雨水冲垮了,姐弟俩无家可归。
  姐弟俩的窘况被当时的公社姚书记知道了,他是个焦裕禄式的好干部,亲自下乡安排,把姐弟俩落实在邻居家,由生产大队每年给这家一些补贴款。姐弟俩到了上学年龄,还是姚书记亲自安排他们进了七年制学校住宿学习,费用由学校及生产大队共同承担,大队书记、校长是姐弟俩的监护人。就这样,姐弟俩沐浴着社会主义的阳光雨露茁壮成长,直到完成学业,姐弟俩相继回村了。
  生产大队在刘家老屋旧址造了新土房,拨了几块自留地,有房有田,姐弟俩的日子还过得去。那时起,村里人就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冬日朝阳下,姐弟俩坐在门口矮凳上,姐姐捧着一只粗瓷大碗,弟一口姐一口;夏日傍晚,姐弟俩还是坐在门口矮凳上,姐姐捧着本书,朗朗诵读,弟弟紧挨着姐姐,微闭双眼安静地聆听⋯⋯这幅画面一直持续到姐弟俩青年时代、壮年时代,直到几近老年⋯⋯
  刘亮亮因小儿麻痹症落下左腿残疾,虽行走不利索,但是并不影响正常生活,能帮衬姐姐做些家务。姐姐舍不得让弟弟下田,重活儿累活儿一人担着,弟弟在家学会了烧饭,好让疲惫的姐姐到家就能吃上口热饭热汤。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清苦,倒也温暖舒心。
  “姐姐”在古代中国曾是对母亲的称呼。《说文解字》里说:蜀谓母曰姐。北宋的《大宋重修广韵》写道:姐,羌人呼母。明代《通雅》记载:江南呼母为姐。有首歌唱道:离开妈妈的怀就爬上你的背,有衣我先穿有吃你就退,姐姐下雨为我衣当伞,风雪你在身后随,啥是疼呀啥是爱,就是半块糖果也要送进我的嘴⋯⋯姐姐,就是替妈妈照顾刘亮亮的人,姐姐成为刘亮亮渺小个人安全感的寄托对象,有姐姐,才有他。

 

娇养弟弟亏了丈夫 宽厚姐夫成全姐弟

  转眼刘芳芳到了嫁人的年龄,同村的贾大海早就看上了勤劳美丽的她,刘芳芳说我不要一分钱礼金,没别的要求,就是要带上弟弟一起过。这事贾大海早就看在眼里了,他如果不能接受刘亮亮的话就不会请媒人上门提亲了。贾大海一字一句毫不含糊:亮亮只有你这个姐姐,我不会把你俩分开的,放心吧!这个承诺贾大海坚守了一辈子。
  姐姐嫁到贾家,两家离得不远,每天刘亮亮一睁眼就到姐夫家用餐,傍晚一切料理停当,姐姐陪着弟弟回到那间小屋,照旧给弟弟读书唠嗑,等他睡着了掖好被子再回夫家;姐姐生了娃,带着娃陪伴弟弟,照旧给弟弟洗衣洗被,晒好叠好整整齐齐放进衣柜;姐姐的儿子贾小益上学了成人了、工作了独立了,可他的舅舅依然长不大,他的妈妈还是像照顾孩童一般料理着舅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六十个春秋,一个花甲,足以养成刘亮亮一成不变的习惯,养成他固执的依赖,没有姐姐的陪伴,他一天也过不好。
  刘亮亮年轻的时候,姐夫曾劝说他找点事情做做,免得老呆在家里憋屈,再说挣点钱也好娶个媳妇有个家不是。姐夫说你就养鹅放鹅吧,鹅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慢慢悠悠,就你腿不太利索也完全能搞定,年底一只鹅能卖数十元呢。刘亮亮直摇头:不去不去!他蹲在家里习惯了,有姐姐陪伴他不想走出家门一步。姐姐说:随他吧,别强求他了。有人介绍刘亮亮到单位当门卫,刘亮亮还是摇摇头。姐姐说:他怕说话,随他吧。
  或许是因为腿部残疾的缘故,刘亮亮自幼寡言少语,虽不惹事,但也没啥伙伴朋友,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姐姐,他的生活轨迹就是两点一线:姐姐家——自己的屋。十多年前,土屋坍塌了,生产队紧挨着姐姐家给刘亮亮造了间新瓦房,一墙之隔,离姐姐更近了,刘亮亮心里更踏实了。
  刚结婚那会儿贾大海在生产队窑厂上班,干重活儿很辛苦,每天晚上能回家,可是妻子没法陪伴劳累一天的丈夫,她必须去陪伴那个长不大的弟弟,给他讲《三国演义》《水浒》《聊斋志异》⋯⋯直到弟弟困了乏了睡去了,刘芳芳才能回到丈夫身边,劳累一天贾大海早已进入梦乡。后来窑厂关闭了,贾大海离开家到一家化工厂上班,这一去就是17年,每年春节才能回家,就这短短几天相聚,妻子还是不能守在他身边。贾大海说:我们夫妻感情很好,我要是生病她心疼的不得了,她不是对我不好,她很为难,放不下这个弟弟,我有过承诺要养亮亮一辈子。我不喝酒不抽烟,每个月都要给他买烟买酒,只要他过得开心。刘亮亮摊上这么个好姐夫,有福啊。
  (未完待续。涉案人物为化名。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上网)

● 责任编辑:刘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