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坛性侵案冲击波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这是托尔斯泰的名言。然而，无论是对于家庭还是个人，情况都未必尽然。至少，英国有成百上千个足球少年，他们的不幸是那么的相似！

足坛性侵案震惊世人

　　2016年11月16日，英国《卫报》报道：43岁的安迪•伍德沃德在访谈中曝光了自己的遭遇。他说自己11岁起在克鲁俱乐部训练，被教练巴里•本内尔性侵长达四年。那里曾是他梦想开始的地方，没想到却遭遇了一场噩梦。
　　本内尔要求孩子们周末和假期到他家里去玩，这在教练和队员之间本是很平常的事，他常会拿一把糖扔给孩子们，可看似和谐的局面在性侵发生之后就全都变了。本内尔挥舞着手里的双节棍，恐吓安迪不能说出去：如果不听话，就没有机会上场踢球；如果离开，就永远当不了职业球员。
　　更大的噩梦还在后面。安迪14岁时，本内尔开始和安迪16岁的姐姐约会。1991年，本内尔成了安迪的姐夫。那些年，安迪不仅经常见到姐夫本内尔，还要和他同桌进餐，看着父母家人和他说说笑笑，然而，恐惧却使得安迪一言不发。
　　尽管安迪如愿进了克鲁队，但长期的抑郁使他患上了焦虑症。他曾多次萌发自杀的念头。29岁时，安迪因焦虑症频繁发作退役。
　　在安迪•伍德沃德爆料之后，曾经的队友史蒂夫•沃尔特斯也站了出来。他曾经是克鲁队最年轻的上场队员。1988年，他16岁时就为克鲁队出战。他坦承自己也曾被本内尔性侵。如今，44岁的史蒂夫回忆起自己躺在地板上颤抖的情景时，还是感到惊恐不已。
　　前曼彻斯特前锋、英格兰国脚、49岁的大卫•怀特也站了出来，说他在1980年前后在怀特黑尔俱乐部效力时，也曾被本内尔性侵。
此后，克里斯•昂斯沃斯和贾森•邓福德也发出同样的指控。
　　巴里•本内尔，现年62岁，当年是一个有名气的足球教练，在1980至1990年代先后任职于克鲁、曼城、斯托克城等业界有名的俱乐部，四处发掘9至14岁有志于足球的少年儿童参加青少年训练营，1992年时被克鲁俱乐部解雇，没有对大众说明原因。之后，他去美国的一个足球训练营工作，1994年因性侵一名英国少年被判处监禁四年。这是他的行为第一次被曝光。1998年，本内尔被美国驱逐出境后，承认了自1978年至1992年间的23项罪行，最后因涉嫌性侵6名9至15岁男童被判入狱九年。当时，安迪•伍德沃德就是原告之一。本内尔最后一次入狱是在2015年，因同样的原因被判两年。他的恋童癖似乎已无可救药，他曾自称自己对男童的迷恋就像魔鬼一样。
　　就在安迪•伍德沃德和他的队友纷纷站出来的时候，前英格兰国脚、热刺队的中场队员、52岁的保罗•斯图亚特也对《镜报》记者描述了自己的遭遇。他说安迪的叙述让他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他在11岁至15岁时也曾被一名教练性虐了四年，其间还被教练要求和另一名被侵害的小球员在球队的大巴车上进行性行为表演。同样，这名教练的手段，除了帮助他实现梦想的诱饵，还有杀其全家人的恐吓，使其严守秘密。斯图亚特没有在采访中提及施暴者的名字，但可以确定不是前面提到的巴里•本内尔。成年后的斯图亚特同样被心理问题困扰多年，滥用药物，依赖酒精，幻想自杀……
　　媒体报道上述事件之后，英国防止虐待儿童协会（NSPCC）马上公布了举报性侵的热线电话——两个小时内打进来的电话多达50多个。
　　12月2日，曾在切尔西俱乐部效力的退役球员加里•约翰逊向公众讲述了自己13岁时被切尔西的雇员、首席球探艾迪•西斯性侵一事。2015年他曾经要报警，切尔西的高管提出私了，并支付给他五万英镑作为赔偿。曝光后的第二天，切尔西俱乐部在网站上公开道歉，并表态彻查，调查结果将呈递给英格兰足球协会。
　　热线电话开通一周，已经接到了几百次的求助，其中350人自称曾在足球俱乐部被侵犯。涉案俱乐部已达55家，英国有17家相关警局开始了调查工作。
　　12月7日，前英格兰国脚、南安普敦球星、48岁的马修•勒蒂塞尔，对BBC回忆了当年的球探兼教练鲍勃•希金斯对队员集体进行裸体按摩的经历。他说自己没有被性侵，只是如今想起那种经历仍感到恶心。鲍勃•希金斯作为一名前南安普敦青训教练，曾在1989年因性侵被起诉，却在1992年被宣判无罪。BBC方面公布，有6名前球员宣称曾经遭到希金斯性侵。
　　正如安迪•伍德沃德在接受BBC访问时所说，他的经历只是冰山一角，被性侵的球员或许有成百上千。
　　截至12月9日，英国警方公布因性侵被指控的已有83人，涉事俱乐部98家，受害者年龄最小的7岁。83名被指控者的名字来自警方的调查，还有热线电话中的639个。被指控人名单中有核心人物巴里•本内尔、艾迪•西斯、鲍勃•希金斯，还有乔治•奥蒙德、克瑞斯•吉勒。其中克瑞斯•吉勒和艾迪•西斯已过世。
　　另外，克鲁俱乐部总监达里奥•格拉迪被暂停职务，配合调查。现年75岁的格拉迪坚称自己无辜，有消息说他参与平息了切尔西俱乐部艾迪•西斯的性侵事件。
　　随着调查的一步步深入，越来越多的真相显现出来，至12月21日，求助电话增加到了819个，98%的受害者为男性，年龄最小的被侵害时只有4岁。而且警方也进一步证实性侵案件除了足坛，还牵涉到了其他运动领域。
　　英国是现代足球的发源地，目前全国有近千家职业和业余足球俱乐部，足球在这里可以说是全民运动。持续多年的性侵事件的曝光，给这一深入人心的运动添加了一层异样的色彩，其社会影响恐怕一时难以消除。
　　安迪•伍德沃德、大卫•怀特与克里斯•昂斯沃斯三人联合成立了一个独立组织，起名为“越位信任”。宗旨是支持帮助那些遭性侵的球员和家属。在成立仪式上，安迪宣布这个组织是独立于其他足球组织的，将向英足总、英格兰职业足球运动员协会等机构寻求捐款。他还说：“球员遭受性侵不仅发生在英格兰，这是个全球性的问题。”

性侵又岂止足坛这冰山一角

　　丑闻曝光后，英国足协已展开内部调查，并承诺将公布所有调查结果。英国足协同时承认，这可能成为英国体育界近年来“最严重危机”。日前，国际足联主席因凡蒂诺呼吁对性侵“零容忍”：“任何犯下性侵罪行的人都应被体坛封杀，不论从足坛层面还是法律层面，都应零容忍。”
　　就在足坛性侵事件纷纷浮出水面之时，英国已退役的网球运动员、53岁的安德鲁•卡索也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在上世纪80年代的网坛也存在这种现象，并说那个年代的体育界就是这种氛围。他没有说出具体的人名，但是可以确定发生过这种事情。另外，男子职业网球世界巡回赛（ATP）目前排名第一的安迪•穆雷的母亲在接受BBC采访时，也确认网球界的确有这种现象。她对记者说：“所有的运动都会有无赖、流氓教练，总是会听到网球场上关于恋童癖的故事。”“每项运动都可以找到这样的例子。”
　　英国前奥运冠军、著名中长跑运动员凯利·霍尔摩斯接受电视台采访时透露，根据她所了解的情况，这类性侵事件不仅发生在足球界，其他体育领域也存在。这位雅典奥运会女子800米和1500米两金得主说：“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其他体育项目也将爆出这类丑闻，可能是游泳、体操或是田径。因为我曾经听说过这类事，还听朋友谈论过。”
　　根据受害者的说法，这次丑闻的规模可能比英国广播公司已故王牌主持人吉米·萨维尔性侵案更严重。据了解，萨维尔1955年至2009年犯案214起，包括34起强奸，作案地点遍布全国，受害人数以百计，超过七成在18岁以下，年龄最小的受害人是一名8岁男童。
　　在英国足坛性侵事件震动全球之时，《印第安纳波利斯星报》记者调查了全美数百份警方档案和法庭资料，分析、计算后得出了惊人的结论：在过去的20年间，至少有368名体操运动员曾指控过教练、体操训练馆的老板和馆内其他人员对他们进行了性侵犯。考虑到还会有没有报案的，这一数字可能远远低于实际情况。
　　从1996年至2006年，美国体操协会故意隐瞒了运动员对54名教练的指控，这些指控没有依照法律规定提交给执法机构， 2006年之后，协会又收到了多少类似指控，公众并不知晓。被指控的行为有：奥运教练以治疗为名对12岁的运动员进行性骚扰；6岁的儿童被拍摄裸照；教练将手伸进女孩儿的体操服内；甚至在美国最负盛名的一座体操馆内，有教练长期胁迫与一名14岁的选手发生性关系。
　　早在1982年时，美国体操教练道格•伯格就被指控虐待孩童，陪审团却判他无罪。2010年，体操协会禁止道格•伯格训练奥运体操队员，但他可以去第三方俱乐部任职。2012年，CNN报道了安妮•马尔文和部分队友一起站出来指控道格•伯格性侵当时只有十一二岁的她们。他不仅毁掉了她们对体操的梦想，还制造了一场又一场人生噩梦。一次次的性侵后，道格•伯格却说她们是自找的。已近不惑之年的女人们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还是禁不住地战栗。年过60的道格•伯格则全盘否认所有指控，对CNN的记者直言那些女人在撒谎。
　　更触目惊心的事情发生在巴西。2014年4月，巴西武术教练夏维尔性侵仅18个月大的继子，致其死亡。自首入狱后，却不思悔改，跟狱友吹嘘炫耀自己的行为，引起众怒，20名狱友决定让他体验其继子死前遭受的痛苦，趁放风时先围殴再集体性侵他，看守们赶来阻止时他已伤痕累累、无法行走。可以想见，夏维尔令人发指的言行激起了多么愤怒的情绪。
　　2015年，英国全国警察总监委员会曾发起了“灭火行动”，意在调查公众人物被控性侵儿童的各个环节。警官西蒙•贝利表示，至2015年年底，约收到11.6万起儿童性侵案的报案。很多是历史旧案，嫌疑人多达1433名，其中261人为“知名人物”，里面有政客76人、影视广播行业135人、音乐界43人、体育界7人。这些人多半已去世。其中曾红极一时的BBC音乐节目主持人吉米•萨维尔为最恶劣的嫌疑人之一，他已于2011年去世。萨维尔生前死后曾被500多人指控性侵，80%的受害者被侵犯时年龄在13至16岁之间，最早一起发生在1959年。萨维尔后来还组织了一个四人组，连同摄影师在内，一起参与猥亵儿童。最令人吃惊的是他在参加慈善活动时，曾在多家医院里对儿童下手。数十年间，受害者多达上千人。
　　从绅士国度到礼仪之邦，从体育界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为什么性侵案频频爆发？为什么恋童案此起彼伏？体育界不能脱离社会生活独立存在，英国足坛的性侵案也不会是孤立的事件。英国媒体2014年夏曾报道过一份杰伊教授的调查报告，在南约克郡25万人口的罗瑟勒姆镇，自1997年至2013年的16年间，约1400名儿童遭性侵犯。最小的受害女童11岁，其中至少三分之一的案件是有报案的，但因为嫌疑人多为少数族裔，警察和当地政府为避免被指责种族歧视而放弃调查。连普通的少数族裔都能逃脱指控，更何况那些社会名流，一些性侵之所以能持续多年，管理者难辞其咎。
　　无论是体育俱乐部还是官方的管理层大都担心影响声誉，采取各种息事宁人的手段，道歉、花钱私了或者把肇事者偷偷开除了事。其他各界对自己人犯事也多是内部消化，萨维尔就被BBC保护多年，BBC为了自身形象压制了多起对萨维尔的投诉。而当年天主教神父对儿童的性侵，教会内部也是对相关投诉一直采取压制手段，处理办法多是把涉事神父调离去另一个地区，结果是另一个地区的儿童继续受害，多年间使受害儿童达至上万名。

防范治理任重道远

　　英国政府曾于2008年颁布了《萨拉法》。这部以被性侵致死的孩子萨拉命名的法案使公众可以查阅警方备案的性犯罪者名单。英国内政部表示，在法案试运行的一年中，共计保护了60名孩子远离潜在威胁。警方却不赞成此法案，他们认为此举会使恋童癖者躲藏起来，更加难以监控。另外操作难度大，虽然可以在一地曝光恋童癖者，但难以阻止他到100英里以外的地方继续作案。
　　2011年9月，韩国电影《熔炉》上映，它改编自聋哑残障人学校学生被性侵以及抗争无果的真实事件。电影的热映，在韩国民众中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在民众的强烈要求下，案件被重新审理，涉案人员被重新起诉。2011年10月28日，韩国国会全体议员以207票赞成，1票弃权通过了《性暴力犯罪处罚特别法部分修订法律案》，加强了对残障人士和未成年人的性侵案件的惩罚力度，由于因电影《熔炉》而生，所以这部法案又被称为“熔炉法”。
　　沉默不能再成为性侵者的帮凶。美国华盛顿特区议会通过的一项法案就很有力度，它要求政府工作人员、教师和管理员等发现性侵儿童行为必须举报，不及时举报者罚款1000美元并将判处180天监禁。各国也纷纷立法，加强对性侵者的惩处和防范力度。
　　正如《熔炉》主人公所说：“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而是不让这个世界改变我们。”伍德沃德们、安妮•马尔文们，在时隔二三十年之后站出来，也一定秉持着同样的信念，既是为了自己走出阴霾，更是为了避免更多的孩子受到同样的伤害。这是呐喊，也是反抗。在呐喊中行动，反抗人心深处和社会深处的黑暗。

● 责任编辑：阮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