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潜逃，一罪变数罪（下）

　　大学行政管理人员薛涛15年前挪用公款37.9万元，即将案发时畏罪潜逃，15年后的2016年6月20日，他在苏州市工业园区欧尚超市行窃时被当场抓获……

15年 他混成了个“苏州通”

　　15年前，31岁的薛涛在“211工程”全国某重点高校常州分校（以下简称常州分校）资产管理部工作，负责收取常州分校68间店面房租金押金，因其将公款投入股市亏损12万元，怕事情败露坐牢，于是携公款25万元出逃，这天是2001年12月28日，他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生他养他的故土常州城，出逃之前他将身份证及手机等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物件全部丢弃，这就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薛涛并没有逃远，就在常州邻市无锡，不几日他从常州骑过去的电动车被窃，因电动车有牌照，他怕因此暴露身份，当天即逃往苏州，猫进古巷小浴室暂住下来。他不敢租房居住，怕派出所查户口，而浴室不需盘查身份；他也不敢出去找工作，怕亮身份证，白天四处游荡，晚上钻进浴室。他不敢给家里打电话，怕电话被窃听，大年夜他躺在浴室昏暗角落里，思念着妻儿父母，那里有逃债的、有无家可归的，也有他这样犯了事的，气氛不似往常热闹，各想各的心事，都不大说话，薛涛说每到这个时候，他才会掩面流泪……虽说薛涛惶惶不可终日，但是丝毫没有亏待自己，既然手握巨款，吃喝穿戴就不能将就，外逃五六年，25万元公款消费殆尽，眼看浴室也住不成了，就要沦落为路边野狗了。
　　薛涛脑子不笨，不多时找到了生存之道，在高速公路路口当向导带路。薛涛戴副近视眼镜，白白净净一书生，给人的感觉斯文踏实，要他带路的不少，为了这份“工作”，夜晚浴室昏暗灯光下薛涛捧着苏州地图仔细研究记忆，几年下来他俨然一个地道的“苏州通”，哪条老街古巷叫啥名，哪个单位在哪条马路，甚至郊区小镇的小企业他都了如指掌，带路从不出错，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苏州方言。虽说薛涛“工作”得心应手，只是来来往往的警车经常响起的警笛令他万分烦躁恐惧，得随时提防，看见警车他就快速撤离，一听见警笛声就连滚带爬下了路基，躲进农田……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挣几百，不好时分文不收，只得猫在桥洞对付一夜。战战兢兢的十年，沉重的精神压力导致他严重高血压、高血糖及失眠，加上风餐露宿，日晒雨淋，看上去比同龄人苍老许多，才40多岁，额头鬓角一片花白，往昔的小白脸一去不复返了。薛涛归案被捕后，需要他父母在法律文书上签字，手捧儿子的近照，父母都语气坚定地说照片上这个难看的小老头肯定不是我儿子，我儿子白白净净很清秀，你们肯定抓错人了。后来通过律师沟通，让薛涛说出家庭内部摆设等细节一一对应，耄耋父母这才认了这个不孝之子。

15年 检察官据理力争不放弃

　　15年前，该案承办人薛汇丰是反贪局的一名书记员，当年他还是个愣头青，15年的历练，他已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检察官，先后任技术科科长、反渎局副局长，现任常州市新北区检察院反贪局副局长，15年，他没有放弃对逃犯薛涛的追踪。
　　2002年夏季，案发已半年，薛汇丰接到常州市水上公安分局通知：常州运河湖塘段发现无名男尸。薛汇丰赶赴现场，他第一次现场观察尸检，强忍种种不适，配合检验，经法医鉴定及薛涛家人辨认，均否认是薛涛。
　　案发后至2008年整整7年间，薛汇丰无数次到薛涛家庭住所及可能出现的地点走访蹲点，每逢重大节日春节、五一、十一、中秋节等，薛汇丰都会带领法警在薛涛家附近蹲守，每年大年夜蹲守到12点后他会敲开薛涛家门进去查看，次数多了，薛涛父母看见他就像看见老熟人一般，薛涛老母亲总是说：“你又来啦，他没回来，一点音信都没有，我们也盼他回来呢，他要是回来了就是蹲在监狱里，我们当父母的心里也踏实了！”
　　15年，薛汇丰每年都与常州市公安局技术行动支队及户籍所在派出所协调追逃事宜，从未间断，也因此薛涛案成了一块压在心尖的石头。其间因清网行动相关规定，公安机关分别在2010年、2012年两次向检察机关提出终止侦查薛涛案，撤回网上追逃手续。对此薛汇丰据理力争：没有任何迹象及证据证明薛涛已经死亡，只要他还活着，就要继续追逃。在两任检察长的支持下，经提请检委会讨论，一致同意薛汇丰坚持追逃的意见，新北区检察院两次向公安机关提交“终止侦查法定依据不充分，继续对薛涛进行网上追逃”的公函，正因为持续15年不间断网上追逃，才使薛涛最终落网。否则，今年6月薛涛在苏州行窃被抓，很可能要漏网。 
　　现任新北区检察院检察长徐逸峰对此案极其重视，指令薛汇丰依然担任该案承办人，紧急部署补充证据，快捕快诉。15年岁月磨砺，物是人非，薛涛原所在的常州分校资产管理部部长秦某因涉嫌贪污罪于2006年被新北区检察院逮捕起诉，刑满后已移民海外；当年协助办案的学校纪委书记已退休回福建老家，无法联系；最初草拟调查报告的学校工作人员因感情纠葛被害死亡，原经手人无一有着落，为案件的取证增加了意想不到的难度。
　　为找寻尘封15年的证据，薛汇丰带领办案组辗转公安、工商、税务、银行、证券公司等部门，协查100余人次，询问证人80余人次，在学校档案室陈年灰尘上留下无数足迹，最终形成定案证据材料上千页，保证了诉讼程序顺利进行。2016年7月8日，报经常州市人民检察院对犯罪嫌疑人薛涛批准逮捕。

15年 最对不起的是父母亲

　　薛涛被押解到常州市看守所，薛汇丰第一时间提审了他，质问道：出逃时你手上有25万元，却没给妻儿老小留下点钱，哪怕一小部分给他们，为何如此冷漠自私？
　　薛涛抬起无神的双眼冷冷地说道：我自己要花这个钱，我出去了也要生活的。
　　片刻，薛涛再次抬起无神的双眼还是冷冷地说道：我的眼镜被苏州警方收缴了，叫我娘老子送副眼镜来，哦，还有送点钱来。
　　薛汇丰强按怒火道：你不问问这15年父母是怎么过的，他们现在近况如何？还有妻儿现在生活的怎么样？开口就向父母索取，你我同姓是本家，你真是薛家的败类呀，你说，要钱干什么？
　　薛涛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不适应这里（看守所）的伙食，要赶紧改善一下。
　　薛汇丰怒斥道：15年前你携款25万元出逃，那会儿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而你在外尽情挥霍，五六年就花光了，挥霍的时候想到过一家老小吗？你有什么资格向父母索取钱物？15年连一个电话连一封信都没给过父母，你妻子等你盼你不归，在你出逃5年后通过宣告死亡方式办理了离婚手续，携子改嫁了，但是她让儿子保留了你这个不配当父亲的姓，她有情有义，而你却极端自私冷酷！
　　薛涛垂下了头……
　　80多岁的薛涛母亲给15年未谋面的儿子送去一副近视眼镜，老人家还给儿子账上打了数百元现金，还掏出养老钱给不争气的儿子请了律师。薛涛归案后两个多月，癌症晚期的老父亲满怀遗憾和牵挂撒手而去。铁窗下，薛涛接过散发着母爱的崭新眼镜，这才泪流满面地说了一句：最对不起的是父母亲……
　　薛涛对法律的理解始终停留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层面，15年间丧失了很多次投案机会。法律规定，在人民检察院、公安机关、国家安全机关立案侦查或者在人民法院受理案件以后，逃避侦查或者审判的，不受追诉期限的限制。就是说检察机关对已经立案的薛涛一案可以永久追逃，一直追究到他生命结束。就如最近回国投案的“红通一号”人物杨秀珠，外逃13年依然逃不出法律的天网，她的头顶永远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剑，最终只能屈服于正义，接受法律的惩处。
　　2015年8月《刑法修正案(九)》、2016年4月两高《刑法修正案（九）司法解释》相继出台，根据上述新规贪污罪的量刑有较大修改，以薛涛的犯罪数额只需判处5年左右有期徒刑，这恐怕也是他决心解脱的主要原因之一。
　　2016年11月17日，新北区人民检察院以薛涛涉嫌挪用公款罪、贪污罪向新北区人民法院提起公诉，鉴于其被苏州警方抓获时主动交代了15年前的犯罪事实，属于自首，可以从轻处罚，建议量处被告人薛涛4至7年有期徒刑。
　　（涉案人物为化名）

责任编辑：刘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