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秘密战

　　国民党在南京召开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张学良乘机到上海秘密会客。东北军将领李杜在九一八事变之后组建东北义勇军，得到苏联支持。东北文人杜重远在上海办《新生周刊》，刊文讽刺日本的天皇制度。这两个坚决抗日的东北闻人，都建议张学良联共抗日。
　　张学良决心同共产党当面谈判，却苦于联系不上。其实，李杜同中共特科早有联系，但不肯轻易暴露。杜重远则答应帮助，认识个董健吾，那人是上海滩有名的红色牧师，同孙夫人宋庆龄相熟，也许能够找到共产党的关系……
　　满怀希望的张学良，在上海没能找到共产党，不得不返回西安。陕北当地就有红军，却要远赴上海寻找，这真是远水难解近渴！
陕北的红军，会不会记恨东北军的旧仇宿怨呢？
　　正在这时，高福源回来了。行前，红军高级将领彭德怀和叶剑英面见高福源，表达了同东北军合作的意愿。
　　张学良信任高福源，张学良很想同红军会谈，可还是有所顾虑。通共？这在老蒋那里可是杀头大罪。

2．西北特支

　　张学良想找毛泽东联系不上，杨虎城却是见到毛泽东来人不敢相信。
　　1935年年底，西安的杨虎城公馆来了个汪锋，当面向杨虎城递交毛泽东的亲笔信——毛泽东向杨虎城建议西北大联合！
　　杨虎城接下这封信，却是半信半疑。
　　杨虎城同张学良不同，张学良同共产党有旧仇宿怨，杨虎城同共产党是老朋友。张学良是军阀二代，杨虎城是刀客从军，穷人出身的杨虎城天然亲近工农红军。
　　杨虎城的部队里面，从来就有共产党人在活动。陕西的共产党创始人魏野畴在杨虎城部搞兵变，杨虎城不但不抓还纵放魏野畴逃脱。刘志丹被杨虎城的部下逮捕，杨虎城抓了也放，还相送路费。陕西军人王泰吉连搞三次兵变，被关押在南京监狱，杨虎城把他保出来留在自己的部队当教官。
　　杨虎城思想进步，西北军部队不让蒋介石嫡系进入，却欢迎国民党左派和共产党人！杨虎城当陕西省主席，请共产党人南汉宸来当秘书长掌实权。杨虎城向南汉宸申请加入共产党，可惜，当时的政策是“要兵不要官”。南汉宸安排一个女共青团员，杨虎城也放在身边保护。夫人谢葆真是共产党人，几任秘书米暂沉、王菊人、宋绮云都是共产党人，团长阎揆要、旅长张汉民也是共产党人，杨虎城的西北军里始终有共产党的秘密组织。
　　1933年红四方面军进入四川西北，逼近汉中的杨虎城部。杨虎城授意杜斌丞，派秘密共产党员武志平去联络，双方达成互不侵犯协议。
　　1934年，中共军委上海办事处决定支持杨虎城抗日救国，停止在杨虎城部搞兵变。秘密党员童陆生来西安面见杨虎城，串联杨虎城响应全国抗日救国总会的宣言。
　　中共西北特别支部在西安秘密建立，书记谢华，成员有徐彬如、童陆生、宋绮云等人。西北特支直属中央军委上海办事处，中央长征到达陕北后转由周恩来直接领导。西北特支联络文化、经济等各界人士，成立西北抗日救国总会。
　　活动需要一个场所，杨虎城拨出“抗日特费”，在西安城西的莲湖公园办了一个食堂。童陆生请来徐州名厨蒋自明，把莲湖食堂办成西安的顶级餐馆。西安各界的头面人物纷纷到这里就餐，掩护了共产党人在这里的秘密接头。
　　专责反谍的宪兵营，成了西北特支的家。营长金闽生，副营长童陆生，教员谢华、王根增、徐彬如、李木庵、杜瑜华等都是党员。
　　红二十五军进入陕西，蒋介石严令围堵。杨虎城特意调派共产党员张汉民旅去应付。张汉民和红二十五军商定互不侵犯，还提供情报和物资支援。把守要道的张汉民部，又是共产党的秘密交通站，护送潘自立去川北红四方面军，护送汪锋到红二十五军，护送张庆孚到陕北，护送陈刚到西安。可是，红二十五军有的领导还是不相信杨虎城的警备旅长会是真共产党，在1935年4月突袭歼灭这个旅。被俘的张汉民声明自己是共产党员，可还是被当作叛徒处死。而且，张汉民为了证实自己身份说出红二十六军首长的关系，竟然又成为肃反中错整刘志丹等人的证据！
　　尽管共产党不接纳自己入党，还发生过误会，但杨虎城还是心向共产党。杨虎城特别盼望同共产党高层建立直接联系，高层领导会相信自己的真心。
　　这次汪锋带来了中共领袖毛泽东的亲笔信，杨虎城十分重视，但又不能不保持警惕。蒋介石一直企图分化西北军，最近又把杨虎城手下的师长冯钦哉拉过去了。现在来的这汪锋虽然是个陕西乡党，却是杨虎城不认识的人，会不会是老蒋派特务钓鱼？
　　想来想去，还得找信得过的人。共产党里杨虎城有两个朋友——南汉宸和王世英。山陕一家，这两个山西人都是多年相识。
　　中央红军长征后，上海的秘密党组织连续遭受破坏，莫斯科的中共代表团指示撤离。1935年9月，王世英和南汉宸、谢甫生、陈雷、朱军等特科成员，离开上海转移到天津，立即开始对北方的国民党军队展开工作。中央指示成立华北联络局，南汉宸恢复了同杨虎城的老关系。
　　正在杨虎城打算询问汪锋来历的时候，恰好王世英来了。王世英取道西安，去陕北向党中央汇报华北工作。杨虎城把贵客请进秘密住宅，支走身边的卫兵马弁，闭门深谈。两人很快谈妥，红军不打西北军，西北军也坚决不打红军。只是，目前还要瞒着老蒋，不宜公开谈判。分别时，杨虎城还送了王世英五百大洋，王世英买了一批自来水笔带往陕北。
　　西北军的工作进展顺利，似乎有些运气，陕北的汪锋和华北的王世英同时来到西安，没有事先安排就实现了相互配合。其实，这也是中共全党工作积极的必然成果，多个组织多个党员一直主动对杨虎城工作，在西北军中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西北军有基础，东北军建立了联系，这西北大联合就有了眉目。
　　不过，还有一重问题。这西北大联合不仅是红军同西北军、红军同东北军的关系，还有东北军同西北军的关系——张学良和杨虎城并不和睦！
　　东北军兵强马壮，随军家属也多，几十万人涌进陕西号房子，和当地驻军斗殴甚至开枪！张学良的头衔是西北剿匪代总司令，比十七路军总司令杨虎城的官级高。张大帅是喝洋酒打网球的洋派人物，私下称老杨是“粗人”。杨虎城呢，在欢迎大会上褒贬张学良，东北大胡子过去反对三民主义，现在打起革命旗帜，算是一家人！
　　强龙缠斗地头蛇，东北军和西北军联合也难。
　　这就还得共产党出面。
　　西北军有个南汉宸，东北军有个高崇民，两位辛亥革命元老都是“军师”，主帅倚重的人物。高崇民流亡内地，时刻不忘光复故土，到处寻求出路。1935年5月在上海经杜重远介绍，第一次结识共产党员孙达生，又见到王梓木。高崇民下决心跟共产党走，撕掉了国民党的党证。重逢辛亥革命的老同志南汉宸，后来又见到中共领袖周恩来。高崇民诚心学习马列主义，声称孙达生是小学教师，南汉宸是中学教师，周恩来是大学教师。周恩来布置南汉宸，通过高崇民联络并影响张学良，促进两军的和解。
　　高崇民到了西安，被张学良邀请上楼，两人在寝室里关门深谈。高崇民劝张学良保存东北军实力，不打内战打日本。张学良苦于同杨虎城的误会，请高崇民从中调解。正好，杨虎城那边的南汉宸也承担了类似的任务。两个辛亥老同志沟通顺畅，于是，东北高崇民去见西北杨虎城，说明张学良的善意；西北南汉宸去见东北张学良，表达杨虎城的和心；经过共产党人从中撮合，终于达成两军统帅的合作。
统一战线当然属于公开的社会活动，但是，化敌为友却不是简便易行的事情。起步阶段，往往必须秘密运作。
　　红军、东北军、西北军这三位一体的西北大联合，就是从秘密接触起步的。

责任编辑：崔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