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槿惠能否挣脱“闺蜜门”

　　何为“闺蜜”？能八卦、能血拼、能私聊的闺中密友是也。谁能料想，作风硬朗的韩国女总统朴槿惠，这个曾被民众称为“嫁给国家的女人”，因为闺蜜“干预国政”被媒体曝光，引来全国民众的质疑和谴责，大规模游行此起彼伏。而今，“闺蜜门”继续发酵，朴槿惠的民众支持率已跌至谷底，朝野要求其下台之声更是此起彼伏。本就不平坦的“青瓦台之路”，如今更是前景黯淡。

 
“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政坛丑闻

　　在韩国政坛上，朴槿惠并非任人宰割之辈。她被称为“选举女王”，在形象和包装上，远胜对手；在选举策略上，更是招招凶狠、记记致命。2012年的总统选举，对阵的文在寅被朴槿惠扣上一顶“亲北”帽子，轻松打翻在地。
　　“闺蜜门”爆发前一天，朴槿惠还试图修宪，把从1987年就开始实施的总统五年制（不能连任），改为可以连任。虽说这次修宪的果实，注定掉不到自己头上，却也不难看出，朴槿惠对个人政治生涯的些许乐观。然而，一场校园“炫富秀”，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这次事件的开端，源起梨花女子大学的一次学生抗议。因大学拟设立一些新教学项目，而学生认为，这将“降低学位含金量”，对校方作为非常不满。然而，校方并未予以重视，面对数百学生联名示威，竟找来1600名警察镇压了事。
　　在学生看来，此事大动干戈，背后颇有蹊跷，定是大势力撑腰，于是开始追查。结果，他们发现了赛马特招生——郑维罗。2014年9月，郑维罗因该特长被录取，之前梨花女子大学的体育特招生录取条件中，根本没有“赛马”一项，直到当年突然设置。
　　入校后，郑维罗行事高调。不仅长期旷课，更在脸书上炫富，晒最低十亿韩元一匹的赛马，表示：“你们loser要怪就怪自己父母。姐家里就是有钱，那就是实力。”这种高调炫富的后果，就是被扒出其母是崔顺实，和韩国总统朴槿惠关系不一般。
　　在学生强烈抗议下，梨花女子大学校长于10月19日辞职，但媒体焦点已不可避免地转向崔顺实。得知此事后，崔决定带女儿出国躲避风头。此时，一个与崔翻脸的“帅哥”高永泰出头，向韩国JTBC电视台爆料称，崔顺实的“最大爱好是审阅总统演讲稿”。
　　对于“扒粪”媒体而言，这可是一条重要新闻线索。电视台记者继续跟进，在崔顺实委托物业公司处理的个人电脑中，发现了包括44份总统演讲稿在内的200多份文件，其中部分演讲稿的打开时间，竟然在总统演讲之前。
　　上述200份文件，内容决非“鸡毛蒜皮”之事。2012年，朴槿惠以候任总统身份与时任总统李明博单独会谈，而崔顺实在两人会谈4小时前，就拿到了提及两人会谈内容的文件。在文件中含有现在半岛南北有什么接触、与朝鲜进行3次秘密接触等，涉及国家安保的机密信息。
　　接下来，韩国媒体盯住崔顺实的家庭，发现了更多问题。韩国电视台KBS曝光，崔顺实父亲崔太敏是一个邪教领袖人物。媒体报道，朴槿惠的母亲陆英修，1974年被朝鲜特工刺杀身亡，父亲朴正熙于1979年被中央情报部部长金载圭刺杀，失去双亲的朴槿惠精神上受到很大打击。崔太敏父女趁虚而入，崔太敏成为她的“精神导师”，比朴槿惠小4岁的崔顺实则成为她的闺蜜。朴槿惠不只自己的演讲稿，甚至日常打扮都要崔顺实把关。
　　2014年11月28日，韩国《世界日报》曾曝光了一份青瓦台的秘密文件，该文件显示郑润会是朴槿惠的幕后红人，国政大事必须先同郑润会讨论。郑润会何许人也？是崔顺实的前夫。
　　然而，“闺蜜门”牵涉的，并不止于崔顺实家族。随着丑闻发酵，更多内幕被揭露出来。10月28日，韩国《每日经济》称，涉嫌干政的不仅有崔顺实，还有其他7名女性。这8名女性组成了一个秘密小团体，被内部人士称为 “八神女”。这些人不仅干涉韩国的国政，且利用接近朴槿惠的地位，在韩国财界“呼风唤雨”。
　　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秋美爱称，韩国政治圈已将这8个人“对号入座”，包括女企业家、富二代、青瓦台相关人士的夫人等。当然，面对这个抛来的“雷”，被怀疑者纷纷主动撇清，表示“没听说这个组织”。
 

为何韩国人怒了

　　面对“闺蜜门”，韩国人真的怒了。
　　有人评论朴槿惠的悲剧人生：“是嫁给国家”却栽在“闺蜜”身上。闺蜜，闺蜜的爹，闺蜜的前夫，闺蜜的傲娇千金……一切都与朴总统缠在一起。在韩国，诸如“朴槿惠，被操控的小丑！”“朴槿惠，还我一个正常国家！”之类的声音不绝于耳，宣泄着民众的愤怒。
　　在韩国主要网站上，“弹劾”成为热门话题。10月27日，韩国民调机构Realmeter发布数据，42.3%的受访者主张朴槿惠引咎辞职，或被国会弹劾，其后依次为“改组青瓦台和内阁”“总统退党”。就连执政的新国家党内，也有许多人呼吁朴槿惠退党，通过切割她与政党的关系，力保明年的总统大选。
　　司法调查已经启动。韩国大检察厅决定，由14名检察官设立特别检察小组，调查崔顺实涉腐及干政等问题。10月31日下午，德国归来的“闺蜜门”女主角崔顺实，现身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开始接受调查，直言“犯下了死罪”。据韩联社报道，崔顺实或将因涉嫌挪用公款和逃税以及违反《总统档案管理法》《外汇交易法》等被起诉。
　　为应对事件，早在一天前，朴槿惠忍痛“壮士断腕”，受理秘书室主任李元钟、政策调整首席秘书安钟范、政务首席秘书金在原、民政首席秘书禹炳宇、公报首席秘书金声宇的辞呈。此外，被称为朴槿惠政权三人组的李在万、郑虎成、安凤根也提交辞呈。
　　8名核心幕僚的“离职”，仅是总统权被“切割”的一步。韩国执政党领导班子要求，朴槿惠成立“举国中立内阁”，引入责任总理制，大幅限制总统权力，而总统朴槿惠正就此倾听各方意见。
　　为什么韩国人如此愤怒？主要还是在于民主选举被破坏。明明选的是朴槿惠，作主的却是崔顺实家族。在一张报纸漫画上，端坐总统宝座的朴槿惠，被描绘成了一个“木偶”，被无数只手牵着线遥控。
　　共同民主党是韩国最大在野党，其党首秋美爱在国会称，韩国白天的总统是朴槿惠，晚上就变成崔顺实，指出类似韩国这样，民间人士介入国家外交、安保、行政、人事甚至左右国政运行方向的国家，在世界上绝无仅有。
　　就连立场倾向政府的《朝鲜日报》也看不过去了：“朴槿惠不单是任期走向结束的跛脚鸭，她作为总统的国政运营权力已经崩坏。”
　　韩国人的愤怒还源于，对“闺蜜”利用朴槿惠总统权力谋取不法利益的强烈担忧。据韩媒报道，崔顺实主导设立韩国文化宣传公司Mir基金会和K体育基金会后，从乐天集团筹款70亿韩元，试图从SK集团筹款80亿韩元。三星也被曝光，送给崔顺实280万欧元。崔顺实涉嫌利用与朴槿惠的关系，迫使这些大企业“慷慨解囊”。
　　韩国《朝鲜日报》还爆料称，崔顺实亲自操控编写了1800亿韩元规模的文化事业预算案。韩国“TV朝鲜”电视台从崔顺实的核心亲信处，获得了多份重要文件，显示崔顺实和亲信亲自编写和商议了“文化昌盛”事业相关预算案，而这是朴槿惠推进的重点事务。
　　该预算案和事业计划书，涉及建立文化创造中心等核心事业，在政府预算中得到了实际反映和执行。也就是说，政府按照崔顺实的构想，编写了预算案并实施。
　　10月25日，朴槿惠不得不向韩国民众公开道歉，但此举并没有帮助她挽回形象。为什么“道歉”未被接受？是因为朴槿惠在讲话中，仍百般维护崔顺实，把她当成“恩人”；对于崔顺实被指控腐败违规，朴槿惠采取了“仅受到舆论的质疑并未得到实际证实”的辩解态度。
　　由此不难看出，朴槿惠与崔顺实家族的关系之深。当道歉记者会“录播道歉、不接受记者提问”等细节被曝光后，民众的愤怒更加难以控制了。
 

“闺蜜门”并非唯一打击

　　如同天降的“闺蜜门”，足以让朴槿惠焦头烂额，但对其造成的打击，并非仅此一事。
　　从经济上看，韩国面临压力不小。过去三年多，朴槿惠推动韩国经济改革，先后有一系列大手笔：提出“创造型经济”理念；制定了雄心勃勃的三年经济改革计划，出台了《13大未来增长动力产业发展计划》；大力扶持一直处于相对弱势的服务业产业；将基准利率下调至历史最低水平，采取积极财政政策刺激经济；提出劳动、公共、教育、金融部门“四大改革”等改革方案。
　　客观地说，朴槿惠政策有一定成效。受益于吸引外资政策的成功，国外直接投资（FDI）明显增加。只不过，快速增长的势头在2016年第三季度，呈现出断崖式下跌。屋漏偏逢连夜雨，韩国又集中发生了韩进海运破产、乐天财团腐败案和三星Note7自燃事件。
　　特别是世界排名第七、韩国最大的货运公司突然宣布破产，震荡全球航运市场，震惊全世界。韩进海运的国内地位，可谓举足轻重，是韩国经济的半边天，它的破产，对韩国经济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从施政上看，朴槿惠对一些重要事件处理乏力，造成了诸多“后遗症”。比如，2014年4月，“岁月号”（世越号）特大沉船事故发生时，她却有7个小时不知去向。日本媒体曾曝光，她是去与情人幽会，由此还引发了一场两国口水战。
　　有民间批评指出，这是一起人为事故，是官方行动不力，导致学生被葬身水底，事后调查追责也是敷衍。对此，朴槿惠的做法是禁止不利言论，封杀了大量在社交网络上发声的艺人。
　　从地缘政治上看，朴槿惠的应对之策也遭到质疑。美国策划萨德系统落地韩国，非一时心动。其实，拒绝或推迟萨德部署，更为符合韩国利益。朴槿惠可以借此在大国间游刃，获取自身利益。然而，朴槿惠还是选择了萨德。短期来看，此举可以得到美国支持，但问题是，韩国也成了大国棋子，把自己推向了中美角力的最前沿。

“掣肘多多”的韩国总统

　　针对“闺蜜门”的司法程序，已经启动。近日，韩国检方还突击搜查了朴槿惠多名“身边人”的住所和办公室，带走一些电脑、文件和移动设备。不过，检察人员没有直接对朴槿惠的住所和办公室进行搜查，只索要了一些相关文件。
　　为什么韩国检察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是因为，韩国实行检察官独任制原则，他们不但权力大，而且有独立地位。如果主任检察官与上司的意见不符，上司只能向主任检察官提出参考意见，无权改变其决定。
　　而且，韩国实行检察主导侦查制度，检察官被称作是“刑事犯罪侦查之王”，享有对刑事案件的侦查及侦查终结的决定权，且覆盖侦查全领域。
　　为查办涉及政府高官的贪腐案件，韩国各个地方检察厅均内设有“特别搜查部”。韩国最高检察机关大检察厅内，专门设置了“中央搜查部”，主要侦办并起诉政府高官及政治敏感度较高的刑事案件，曾审查过韩国前任总统全斗焕和卢泰愚贪污案以及前总统卢武铉政治献金案等。
　　当然，对于特别重大和敏感的案件，大检察厅会成立特别小组进行侦办。比如，这次对现任总统及其“闺蜜”的调查，就成立了“特别检察组”。
　　压力山大，劲敌进逼，朴槿惠如何才能收拾残局？在野党最希望的是，朴槿惠尽快下台，由共同民主党组阁。然而，性格坚强的朴槿惠，显然不会自动下台。至于弹劾卸任，其实并不容易。
　　这是因为，法定程序很难绕过去。韩国宪法规定，首先要有国会议员提出动议，且必须过半数国会议员赞成。投票必须于动议提出后的24小时至72小时内，以不记名方式进行。在此期间，若超过三分之二议员赞成，则弹劾议案通过；若超过时限或未达到三分之二议员赞成，弹劾无效。
　　而如果弹劾总统议案在国会表决通过，总统职能将暂时冻结，由总理代行总统职务。宪法法院将组成审判庭，在接受弹劾议案后180天之内，由9名法官合议作出最终判决。只要有6名法官投赞成票，弹劾议案即可通过。
　　此外，在韩国，政治上“不平衡”比较突出。总统虽然权力很大，但国会往往为在野党控制。自2014年起，韩国国会中，执政党所占议席不及在野党。
　　在300个国会议席中，执政党新国家党有122议席，共同民主党有123议席，国民党有38议席，正义党有6议席，无所属政党有11议席。朴槿惠要被弹劾，如果没有执政党内部“反水”，就是一纸空谈。况且，现在距离朴槿惠执政结束仅余一年，即便弹劾成功，也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总的看，联合组阁比较现实。执政党与在野党合作，共同组成内阁，同时削弱总统实权，以达到化解困境的目的。问题是，在野党可能并不感兴趣。
　　据韩国MBC报道，共同民主党的国会议长丁世均10月31日表示，新国家党提出的联合内阁方案，没有任何意义，在野党不能继续纵容执政党的腐败政治，朴槿惠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即刻卸任。由此观之，政治僵局还将持续下去。
　　透视“闺蜜门”，分析朴槿惠的尴尬处境，其实并不新鲜。从李承晚到李明博，1948年之后到朴槿惠之前的十任韩国总统，竟无一善终，而自1988年民主化以来的5位总统，更是全部深陷贪腐丑闻。
　　譬如，卢泰愚以民主化留史，因为受贿被判17年徒刑；金泳三和金大中被誉为“民主斗士”，却因为纵容亲属贪腐，毁掉了名誉；卢武铉素以廉洁著称，却因妻子和胞兄受贿，羞愤之下跳崖自杀；李明博是治国如治公司，因兄长的受贿丑闻，最终身败名裂。
　　其实，根子就在于韩国政界和财界的“不当交易”。韩国政府历来大力扶植现代、三星、大宇、SK等超大型企业。媒体曾披露，三星创始人李秉喆的父亲是李承晚好友，SK集团会长金宇中的父亲是朴正熙恩师，等等。
　　而且，韩国政府极为强势，插手国家产业政策制定以及干预企业的经济活动，容易导致官商勾结。进入民主化时期，财阀与政界联盟加速，一些财阀的亲友和下属选上国会议员，他们还利用子女婚配等，与高官要员结成亲家，互相利用、互为倚靠。
　　总的看，韩国是个人情社会，纵然政治家本人能严格自律，也很难约束亲友。媒体披露，全斗焕妻子、弟弟非法敛财，卢泰愚女儿走私外汇，金泳三、金大中的儿子、卢武铉妻子和李明博哥哥受贿，包括朴槿惠闺蜜的干政和滥权，都是如此。
　　在朴槿惠的个人回忆录里，有这样一段话：“多年来，我承受了无数的出卖，简直就像是站在山崖的边缘岌岌可危。被曾经信赖的人背叛，让我看清了人类对于欲望和权力的执著……”
　　目睹“闺蜜门”，恰如一幕欲望和权力的大戏，暴露了韩国政治和经济体制的顽疾。

责任编辑：阮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