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断“电信互联网黑灰色产业链”》系列报道之二

打击电信网络犯罪的“绍兴模式”有何神奇?

  2016年3月初的一天,浙江省绍兴市公安局信息化实战中心。
  值班民警正紧盯着墙上的几块电子显示屏。屏幕上,全市的电信网络信息流在快速地上下翻滚着。
  突然,实战中心联通席位上黄灯闪烁。值班民警迅速查看,发现上虞区章镇水厂小区有26个广东广州号码频繁呼叫贵州、云南等多省号码,被叫号码达6.6万多个,遂立即将此情况通报给上虞公安分局。
  48小时后,一个冒充港台富商以“重金求子”名义实施诈骗的窝点被捣毁。由于出警及时,避免了更多的群众上当,犯罪嫌疑人被抓获前仅成功作案1起。
  这是绍兴市公安机关破获的众多电信网络诈骗案中的一起。此前,像电信诈骗、网络犯罪这类“小案”,由于作案手法翻新快、跨区域性强、侦办案件牵涉警力多、办案投入成本大,到头来对本地社会治安稳定作用成效也不大,这类“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全国各地公安机关都束之高阁,绍兴公安机关也不例外。2012年起,绍兴市公安机关主动创新打击治理电信网络犯罪模式,尝试警企协作和更新办案理念,“大案要破,小案也要破”,迅速扭转了电信网络违法犯罪案件连年攀升的严峻态势,实现了社会效果和法律效果的“双赢”。


“1号专案” 引爆打击治理风暴

  绍兴市公安机关发起的这场打击治理电信网络犯罪的风暴,始于2011年绍兴某银行发现的一张白色银行卡。
  这一年的11月22日,绍兴某银行工作人员在检查ATM机时,发现机器里卡住了一张白色银行卡,这张银行卡只有一个黑黑的磁条,正反两面都是白色的。数日后,一名男子拿着一张白卡再次出现在一处ATM机前,正要取款时,被潜伏在此的民警抓个正着。经过调查,这个拿白卡的人是台湾人,根据其交代,警方抓获了他的另一名同伙,同时,在他们住的房子里找到了一沓白色空白银行卡,还缴获了大量读卡器、电脑和手机SIM卡。
  经警方进一步调查,逐步摸查出一个由中国台湾籍人员主导、韩国籍人员辅助、我国朝鲜族人员实施的,通过设置“钓鱼网站”套取银行卡信息诈骗韩国民众的特大跨国信用卡诈骗网络,涉及我国境内的诈骗团伙有258个,主要分布在大连、上海、成都和广东中山等地。
  部分韩国籍和中国台湾籍犯罪嫌疑人先在韩国境内从网上购买韩国银行客户的电话号码,群发短信,以其账户涉及危险为由,诱使受害群众登录假冒韩国大检察厅、法务部、金融部等部门的“钓鱼网站”,骗取个人银行卡账号、密码、身份信息。
  身处大陆的中国台湾籍犯罪嫌疑人通过电子邮件收到骗取信息,复制和克隆银行卡后,疯狂在ATM机上取款,并将赃款通过银行迅速汇至韩国或中国台湾,从而完成整个银行卡诈骗犯罪流程。
  随后,绍兴公安机关在全国发起集群战役,公安部经侦局将该案定为“银行卡1号专案”,指挥各地公安机关定于2012年6月统一开展收网行动。抓获包括团伙主犯吴某(中国台湾籍)、朴某(韩国籍)在内的犯罪嫌疑人358名,缴获银行卡数千张及大批作案工具,涉案金额达十余亿元人民币。
  “银行卡1号专案”的大捷,给了绍兴公安部门以打击电信网络犯罪的信心。其时,绍兴市电信网络犯罪正处于高发期,仅2012年就比2011年案件数量上升70%多。到2013年年初,绍兴市公安局辖区内报案的电信网络犯罪已经达到了4220起,涉案金额达到7000多万元,较2012年又上升了63%多。
  越来越严峻的电信网络犯罪形势引起了绍兴市公安局有关领导的重视。他们清醒地认识到,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的蔓延泛滥,已经严重破坏了社会诚信,严重干扰了正常的经济社会活动。他们也曾亲耳倾听亲眼目睹,不少群众因“养老钱”“救命钱”被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一些企业资金被骗,破产倒闭,进而引发群体性事件。绍兴市公安局有关领导决定,“将打击治理电信网络违法犯罪提升到“维护社会治安大局稳定”“提升公安机关治理能力水平”“保障企业经营发展、服务群众安居乐业”的高度。一场轰轰烈烈的打击电信网络违法犯罪专项行动的战斗就此打响。
  2013年3月,全国公安系统第一支打击电信网络犯罪的专业队伍在绍兴市公安局成立。同年4月16日,浙江省组织的打击电信网络犯罪专项行动也吹响了号角。借着这股东风,绍兴市成立了以分管副市长为组长的电信诈骗犯罪专项治理领导小组。其后,又成立了以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任组长的打击治理通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工作领导小组,最终形成了“党政领导、公安为主、部门联动、齐抓共管”的工作格局。
  截至2013年12月底,绍兴市公安局共抓获各类电信网络犯罪嫌疑人283人。随着打击电信网络犯罪专项行动的持续推进,绍兴市公安局的战果也在不断扩大。2014年共抓获各类电信网络犯罪嫌疑人542人,2015年再上台阶,共抓获各类电信网络犯罪嫌疑人645人。


源头“动刀” 切断灰色产业链  

  一连串数字的背后,是绍兴市公安局对电信网络犯罪的重拳出击和合力“围剿”。
  2015年4月起,陆续有绍兴市民报案,称自己的第三方支付平台账户被盗。接到报案以后,公安机关通过对案件进行串并,发现同一时段内作案达3000余起。犯罪嫌疑人在盗取账户资金时,通过创建多个小额购买虚拟商品订单,再低价售卖虚拟商品的卡号、卡密等来销赃变现。
  经过初步梳理,公安机关基本确定案件是由河南博爱籍一团伙所为,该团伙在同一时间段累计作案达3000余起。
  2015年8月14日,绍兴市公安局和高新分局根据前期工作情况,成立了“8·14”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专案组。在锁定该团伙长期在河南博爱县一家网吧作案后,公安机关迅速派出两名侦查人员,卧底该网吧三天三夜,在该团伙齐聚网吧的时候,将他们一举抓获。
  根据该团伙交代,警方又抓获了出售第三方支付平台账户信息的犯罪嫌疑人——一名16岁的农村男子。顺着线索,警方还打掉了全国最大的扫号软件——“林云”软件以及为非法盗号提供验证码的平台——“爱码”平台。最终一举歼灭了这个包括数据、软件、扫号、盗窃、销赃等主要环节的地下黑色犯罪产业链条。
  在重拳出击的同时,针对电信网络犯罪的特点,绍兴市公安局专门出台了会议纪要,加强与检、法部门的衔接。主要体现在:在案件管辖方面予以大力支持,在案件定性、调查取证、案件办理上予以指导指引,在强制措施适用上予以支持支撑,在审查起诉、快审快判上予以大力配合,在侦办特别重大、复杂案件时,及时启动提前介入、同步上案机制。公、检、法之间在打击电信网络犯罪方面形成的合力使绍兴市公安局成功侦办新华大宗商品交易平台诈骗案,共抓获犯罪嫌疑人96人,破获全国案件200余起,认定涉案资金1.3亿余元,并创造出了一套办理平台交易案件的工作经验,外地公、检、法部门已经多批次联合组团来绍交流取经。
  电信网络诈骗案件的一个显著特点是量大面广,各个击破耗时费力。针对电信网络诈骗案件的这一特点,绍兴市公安机关决定从源头入手,盯牢电信网络诈骗犯罪所依附的途径和渠道,不遗余力地推进灰色产业链整治和行业漏洞管理,斩断电信诈骗案件发生的链条。
  据绍兴市公安局副局长章松青介绍,市公安局一方面联合市无线电监测站对“伪基站”开展即时定向测定发现线索,另一方面市公安局信息化实战中心利用多种信息化侦破手段,实行“多轨联控”,快速锁定违法犯罪嫌疑人,指令属地公安机关落地抓捕,对“伪基站”的打击,完全做到了随警而动。
  据了解,今年以来,绍兴市共发“伪基站”案件31起,破获30起,抓获“伪基站”违法犯罪人员47人,缴获设备30套,所有案件从发现到锁定均在30分钟内完成。
  同时,针对当前利用非法获取的公民个人信息实施精准诈骗越来越多且屡屡得手的现状,绍兴公安机关组织开展了打击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犯罪专项行动,目标直指各类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犯罪。
  今年5月14日下午3时许,绍兴市公安局高新分局接到蔡某报案称:其在淘宝网上购买映客钻石,用于在映客视频直播平台购买虚拟礼物赠送主播。在点击淘宝店家发送的链接进行支付后,发现自己支付宝内的钱被人转走,涉案金额2059元。
  接到报案后,绍兴市公安局高新分局立即对该案开展工作,分析发现了一个专门使用针对映客钻石等充值的钓鱼软件实施诈骗的团伙。犯罪嫌疑人在租来的实名身份认证的淘宝店铺上销售映客钻石,同时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引诱受害人到钓鱼软件上进行支付购买。在支付过程中,通过设定软件参数,修改受害人支付界面显示的支付金额(实际支付的金额远远大于界面显示的金额),致使客户账号资金被盗,并划转至嫌疑人购买的实名身份认证的支付宝账号中。
  历时两个多月,公安机关辗转全国21个省份的60余个城市,在成功锁定涉案的支付宝盗窃犯罪团伙的基础上,紧盯案件的信息流和资金流,继续深挖扩线,又进一步挖掘打击了一个以盗窃为圆心,包括实名账号售卖平台(买号街、peasyun、28卡)、出售公民个人信息商家、木马软件制作、出租实名认证店铺、诱骗认证账号平台、洗钱等主要环节的地下黑色犯罪产业链条,共抓获涉案人员86人。
截至目前,绍兴市警方已刑拘各类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犯罪嫌疑人129名,查获非法获取的公民个人信息2960万条。


警企协作
探索电信网络犯罪打击新模式

  2016年2月,绍兴市公安局牵手阿里巴巴集团安全部,签订战略协作协议,双方开始在互联网秩序维护、涉网犯罪打击、数据资源支撑等方面开展深度协作。这标志着绍兴市公安局的打击电信网络犯罪专项行动步入了一个新阶段。
  绍兴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副支队长吴江英告诉记者,阿里巴巴集团安全部的大数据信息资源,对相关案件进行深度研判,将碎片化的案件信息,串并关联成一个整体,集中力量开展集约化打击,提升破案效能,具有重大的作用。
  今年5月,绍兴市发生一起微信招嫖诈骗案,通过阿里巴巴集团安全部支持,警方迅速查明了犯罪嫌疑人的真实身份和落脚地点,并及时抓获4名犯罪嫌疑人。再通过对犯罪嫌疑人信息的扩展查询,查找到了全国200多名受害人。
  这种常态化的打击网络犯罪合作机制的建立,还表现在开展重点案件侦查的全程协作上。在对重大复杂案件开展侦查时,绍兴市公安局和阿里巴巴集团安全部在数据分析、扩展研判、证据收集等方面开展全方位的深度协作,实现从线到案、到人、到证据的全面支撑。
  章松青副局长举例说:“我们局在侦办一起个案案值仅2000多元的电信诈骗案时,通过阿里巴巴集团安全部对资金、账号等信息的层层剖析,最终查明受害人近百名,查实涉案资金达百万元,抓获犯罪嫌疑人15人。从该犯罪团伙入手,再次进行深入研判,又挖出洗钱团伙、诈骗团伙各1个。”
  另一方面,对于绍兴市公安局来说,阿里巴巴集团安全部在数据安全领域的预警性功能,有效地拓展违法犯罪情报线索来源渠道,已经成为主动发现犯罪、打击犯罪的新亮点。
  2015年下半年,阿里巴巴工作人员通过日常信息监控,发现诸暨市有一个以“埋地雷”方式通过互联网联系的贩毒团伙,随即将此线索移交绍兴市公安局禁毒部门,此案亦被列为公安部2016-59号目标案件。最终在阿里巴巴集团安全部的支持下,绍兴市公安局成功破获该案,抓获吸贩毒人员350余人,缴获冰毒58.19公斤、麻古65颗,缴获毒资30余万元、作案车辆4辆。
  2016年6月22日,绍兴警方再次根据阿里巴巴集团安全部提供的线索,成功破获了“2016·6·22”网络贩枪案,共刑事拘留犯罪嫌疑人29名,治安拘留34 人,缴获枪支201支、配件880余件、铅弹14031发。
  绍兴诸暨市大唐镇的李女士在网上开袜店,今年4月,她在网上找职业刷单手赚“好评”,说好自己出钱刷6300元商品。按理第二天这笔钱就会回到账上,但是并没有!
  接到李女士的报警后,诸暨警方联系了阿里巴巴集团安全专家协助调查,阿里巴巴安全部立刻行动,对诸暨警方提供的线索进行了串并,诸暨警方结合有效线索,迅速锁定了这个藏匿在刷单平台的网络诈骗团伙。
  经过为期三轮的抓捕,本案共刑拘包括软件开发制作者、木马制作者、盗号者、软件销售者、诈骗等犯罪嫌疑人200余人。
  绍兴市公安局和阿里巴巴集团安全部在打击电信网络犯罪方面“警企协作”的尝试,已经显现出大数据在侦破电信网络犯罪案件、维护网络秩序中的巨大作用。有数字显示,自和阿里巴巴集团安全部深度协作以来,绍兴市公安机关破获的各类电信网络犯罪案件数量突飞猛进,短短半年多,就达到了1000余起,抓获各类违法犯罪嫌疑人也已经超过900名。


治防并举 让电信网络犯罪无处可遁

  绍兴市公安机关在打击电信网络犯罪方面的新举措,有力地扭转了目前电信网络犯罪肆虐蔓延的趋势,遏制了电信网络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
  从2016年1月到10月,绍兴市共发生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案件5917件,同比下降了12.69%;案件总损失9977.42万元,同比下降6.05%,实现了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发案连续六个月的下降。至9 月底,绍兴市公安机关共刑拘各类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嫌疑人1079人,位列整个浙江省第一名;每百名民警抓获电信网络盗抢骗犯罪嫌疑人55.73人,位列整个浙江省第二名;判处5年以上刑期的电信网络犯罪人员占比3.6%,暂列全省第三。
  绍兴市公安机关打击治理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的做法得到了上级的认可和充分肯定。浙江省委书记夏宝龙在中共浙江省委办公厅编发的《浙江信息》(每日汇报第161期)刊登的“绍兴严打严控力促电信网络诈骗案件持续下降”一文中批复:“推广全省”;近期,国务委员、公安部部长郭声琨专门批示:“总结经验,为全国提供借鉴。”可以预见的是,绍兴市公安机关在打击电信网络犯罪方面的尝试不久将在浙江“遍地开花”,“互联网+打击”的“绍兴模式”最终将走向全国。
  但是,绍兴市公安机关并没有停止在治理打击电信网络犯罪方面探索的步伐。
  前不久,绍兴市公安局联合银行、通信运营商等43家单位,成立了市反虚假信息欺诈中心,反欺诈中心内设接警处置(接警区) 、金融处置(银行区) 、通讯处置(通信运营商) 、协作会商 (会议室)4个区,共设工作席位19个。有重大警情发生时,相关部门随即开展查询、冻结、封堵、呼限等处置。
  截至目前,共查询涉案通讯号码5011个,限制呼入1670个,关停256个。通过有效预警,成功拦截241人,金额达49440元。快速冻结、止付银行卡1851张,冻结涉案金额1202万余元。
  “同时,市反虚假信息欺诈中心还提供信息支持,服务破案打击。”章松青介绍说,“在市反虚假信息欺诈中心的协助下,河南‘5·27’2000万元电子承兑汇票被骗案和柯桥‘7·25’109万元POS机消费被骗案快速侦破,并全部追回赃款,保证了受害企业和群众的‘零损失’。”
  与此同时,绍兴公安机关根据市反诈中心全面、精确的数据分析,切实掌握通讯网络诈骗发案的高危人群、重点区域、主要类型等规律特点,有针对性地开展宣传。“根据去年发案情况分析,我市通信网络诈骗案件受害人有三分之一系在校大学生,且主要涉案类型为网上购物、刷信誉、网上招工等,针对这个情况,我们专门开展了一次以高校学生为主的宣传。”章松青说。
  精准分析下的防范宣传,让不少人提高了警惕,避免了损失。“有一次,我在QQ上收到老板消息,让我把30万元转到一个账户中。我想起之前派出所民警给我们上过防骗知识讲座,有骗子专盗即号进行诈骗,便给老板打电话确认了一下,结果老板说根本没有给我发过这样的信息。”一家企业的财务人员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