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后，杀人凶手的口供有何神奇？

午夜惊魂，血腥杀戳中女孩儿与恶魔周旋

　　“你是吴彩蝶吧，你好，我是杭州警察⋯⋯”
　　“我家案子有线索了，还是⋯⋯啊，真的，太谢谢了！”
　　2016年6月9日下午，吴彩蝶接到杭州警察电话，原本她以为每年都有杭州警察打她电话，来问情况，在电话里安慰她一下，但大多是，她挂下电话便会长叹：“外婆，妹妹，你们不要太难过，坏人一定会抓到，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这次杭州警察不是来问线索的，而是告诉她，他们抓到一个人，可以确认他是作案者，需要吴彩蝶去辨认。
　　接电话的吴彩蝶不是别人，正是13年前命案中唯一幸存的女孩儿。今年28岁的吴彩蝶，当年才只有15岁。很难想象，当年那个血雨腥风的黑色之夜，女孩儿竟与凶手俞海民在屋里周旋了近两个小时，这随时都有可能让她死于凶手刀下的分分秒秒，她是如何度过的？她如何保住了自己的生命？她后来的生活又如何？随着此案告破，一切都将浮出水面。
　　6月9日傍晚，吴彩蝶在杭州警方关押嫌疑人处所，隔窗见到被羁押的俞海民，“就是他！”吴彩蝶顿时泪流不止。
　　此前的6月9日凌晨3点，多名诸暨警察和杭州警察将嫌疑人俞海民抓获。众警察在俞海民家附近整整观察和围堵了4个多小时。
　　2003年8月15日凌晨1点，这一天是杭州当年最闷热的一天，滨江区之江花园一别墅里，3楼有一间房还亮着灯，15岁女孩儿吴彩蝶正斜靠在床上看电视。吴彩蝶清楚地记着，这是一部香港拍摄的古装电视剧《洛神》，20多集电视剧，她天天追着看，被里面发生的又悲又喜的情节所吸引。她断然不会知道，就在她的楼下，一场血腥的杀戮正在悄然进行着⋯⋯
　　1977年12月1日出生的俞海民，当年26岁，当时还是单身，正谈着一个女友。他的家在距离杭州100公里外的诸暨市次坞镇溪埭村，他在之江花园附近一工地上做水电工。按俞海民的说法，当时他急于想把女朋友谈成，还要翻造老屋，办个像样婚礼，手头钱不够，他想在附近别墅偷点钱。半夜里，他穿上一身黑衣裤，系上黑皮带，带着把红色水果刀，用来壮胆。翻进别墅，撬开门，在1楼大厅里看了一会儿便来到2楼卧室，推开第一间房门时，有人喊：“谁啊，你是谁？”俞海民朝后退了一下，很快镇定。这是个四五十岁的女子，她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把推开俞海民，俞海民身高1.65米左右，一番推搡，他竟不是对手，女子是别墅的保姆，个头明显比俞海民高，长得壮实。两人打了个“平手”，俞海民恼怒了，他拿出藏在裤兜的水果刀，连刺数刀，女保姆倒在血泊中，这时和保姆同睡一床的女孩儿哭了，俞海民挥刀刺中女孩儿脖子。女孩儿是吴彩蝶的妹妹吴彩阳，不到4岁。在保姆房翻出几十元现金后，俞海民又来到隔壁。这个房间睡着吴彩蝶78岁的外婆，老人被惊醒后，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水果刀就刺进外婆脖颈，外婆当即身亡。
　　吴彩蝶说，凶手进别墅及其杀人过程，她一点儿都没听见，当时可能是电视机声音盖过动静。凶手突然冲进她的房间，她很害怕，本能地用毯子捂住头，不敢看，来人大声喊了一句：“你们全家要倒霉了!你别动。”
　　片刻过后，吴彩蝶冷静下来，她听到毯子外面有声音，她慢慢掀开毯子，看到一个穿黑色T恤、黑色西裤的男子正在翻动房间的抽屉。吴彩蝶朝黑T恤背影拼命喊：“不要杀我，千万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外婆,不要杀我妹妹，不要杀我保姆阿姨⋯⋯”此时吴彩蝶还不知道，凶手已将外婆、妹妹和保姆杀害。
　　“你不是要钱吗，我们家没现金，都是我爸拿来一点用一点，现在没有，不信我带你去看。”吴彩蝶看到凶手脚步在向外移动，就从床上起来，带着凶手去爸妈房间，翻出个手机盒，里面有金银首饰。俞海民把盒子扔一边：“我不要！我要钱。你不知道，我很爱我女友，她得白血病了，需要钱。”吴彩蝶说：“这些怎么不要，可以拿去当啊！换钱。”俞海民强调，他只要现金。
　　吴彩蝶说家里有保险箱，有3把钥匙，但不知道密码。俞海民拿着3把钥匙死命开保险箱，打不开。俞海民在各个房间里找可以撬保险箱的东西，吴彩蝶说，家里有菜刀。俞海民拿着菜刀再撬，还是撬不开，却累得直喘气。这时远处传来鸡叫声，吴彩蝶赶紧提醒凶手：“你快走吧，鸡叫了。天亮了，保安要出来巡逻的。”俞海民可能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翻出别墅栏杆，消失在远方。吴彩蝶听到凶手在离开时狠狠说了句：“不要报警，记住，我走两个小时后，你再报警。要不我回来再杀你！你信不信！”
　　几分钟后，吴彩蝶起身走到外婆和妹妹房间，看到外婆和妹妹全倒在血泊中，吓得泪流满面，她哭喊着冲下楼去找来保安。
　　杭州警方办案人员介绍，过去13年后，被抓获的俞海民，他的笔录，与13年前女孩儿的笔录，几乎一致，形成完整证据链。

逃亡路上有“爱”，妻丢下爱子消失⋯⋯

　　俞海民后来交代说，他从吴彩蝶家跑出后，直接回到工地，换洗衣服，睡不着，但不能让工友们看出他紧张的样子。天亮后，他用创可贴把手上出血的地方包了一下，发现自己并没大伤。而此时警察已在排查。据当时办案民警介绍，当年在现场发现保姆可能与凶手搏斗激烈，凶手应该有伤，但没想到凶手的伤不重。并且当时一直盯着一些装修人员，因为吴彩蝶家刚结束装修，推测凶案与装修人员侵财有关。
　　天大亮后，俞海民离开工地。26岁的他，家中还有一哥哥，与父母同住。他读到初二没毕业就辍学了，先在老家次坞镇一家服装厂做工，后跟着亲戚去外地打工，最早去的地方是上海，在普陀区和浦东新区一带干了一阵活儿，做水电工。再后来来到杭州。
　　他坐上大巴车回到诸暨老家。他的家境在当地很一般。父亲在一家公司做门卫，母亲从镇上加工作坊收来一些做窗帘的小零碎部件，在家做手工。他在家里躲了一阵，没人知道他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他也不和那个“很爱的女朋友”联系，女朋友是否真得了白血病，不得而知。他不联系对方，两人渐失联系。
　　当年国庆节前，他离开家去了新疆。在火车上，一年轻女子和他很聊得来，女的长相一般，名叫刘金花，是河南人，两个人越聊越起劲儿，还互留了电话。
　　2006年年底，俞海民又回了老家，对他有好感的刘金花随后也来到他家，于是两人同居了。2008年7月，刘金花生下一个儿子，长得很像俞海民，健康活泼，如今8岁了。
　　但让谁也没想到的是，刘金花在和俞海民过了4年多后，突然不见了。父母亲和哥哥多次问俞海民，他随便一句：“过不下去，她要走，我也没办法。”后来家里人也不再问他，儿子一直由奶奶带着，现在读小学一年级，成绩不错。
　　俞海民这段时间找到一份给汽车修理厂拉活儿的事，专门在一些高速公路或普通公路主要路口，找那些急需要修理的事故车，从中提成。2015年9月21日下午3点多，俞海民照例在杭金衢高速公路次坞出口“等生意”，这时本地人吕锋也在现场等生意，两人为争生意突然吵起来，俞海民冲进附近一家次坞打面店，拿来一把菜刀就把吕锋砍倒了。
　　后来吕锋报案。次坞派出所去抓，俞海民不在家，警察打他电话，关机或不接。后来警察找得紧了，俞海民就回警察电话说：“我不想你们来办这事，我想和吕锋私下了了。我赔他钱，你们不要抓我，我妈害怕。”办案警察说，一定要回来面对，不能跑，虽然吕锋伤不重，但伤人不能不面对。几天后，俞海民投案自首。根据其情节和赔偿表现等，警方依法对其作出治安拘留5天处罚。
　　执行拘留前，次坞派出所民警楼海梁依法要对俞海民采集生物信息（血样），他有些紧张：“啊，这个也要采集？这个干什么用啊？”这个时候，楼海梁也没想到，此次采集，为日后突破大案立下极其重要的功劳。
　　俞海民的血样很快传到绍兴市公安局的血样库。又从绍兴再上报，录入全国DNA数据库体系。就这样，今年6月，俞海民等多人血样被分批录入后进行比对，几个月来，经海量数据剖析、特征对照，警方终极确认俞海民的各方面特点，与滨江区之江花园凶杀案凶手一致，他就是杭州警方13年来始终要抓的那个人。

受伤的心在爱与被爱的修复路上寻找明媚的未来⋯⋯

　　“就是希望他偿命！他应该死！”今年28岁的吴彩蝶说起俞海民，这句话一定是开场白。吴彩蝶说，她不想太多地去回忆过去，但现在命案破了，有很多人来问她，她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的人，希望俞海民偿命的想法她始终坚持。
　　吴彩蝶说，很多年以后，她才慢慢淡出当年那血腥的一幕，她也想快快乐乐地去做些事，一路从初中、高中到大学读完，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这事。每年都要在8月15日这一天历经一场阵痛，家里人在那天谁也不敢和她说话。爸妈更是，他们同样失去了小女儿和至亲的妈妈，还有为人忠厚勤勉的保姆，他们尽可能地不去触碰大女儿吴彩蝶的这根神经，任由她在这天哭泣。
　　当年案发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从不敢一个人呆在家，晚上睡觉也要有妈妈陪着，有时还不敢关灯，总感觉边上有人在晃动。“可能会是一辈子的阴影，我力争去忘了，我爸妈也是。”别墅后来也转手卖了。
　　她说自己后来还是找到了幸福，找到一个很爱她的人，她也很爱他，两个人在去年结婚，现在儿子刚刚过了满月。吴彩蝶说，现在她十分珍惜与儿子和丈夫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才是现在的全部。
　　那天得到命案告破的消息，她心里默默地对外婆和妹妹说：安息吧，亲人！
　　“当年那时刻，我知道，面对他这样一个人，我虽然不知道他已经杀害了我外婆她们，但我不能反抗，我打不过他，我只有让自己冷静下来，平静自己心情，目的也是想让他也冷静下来，或许我还有救，其实我内心害怕极了⋯⋯”吴彩蝶说。杭州警方介绍，正是由于吴彩蝶小小年纪的冷静和果敢，才让自己赢得了生的希望，也留下了当年极其宝贵的指认犯罪的笔录，亦成为如今的铁证之一。小小的女孩子，能做到这一切十分不容易！
　　2003年下半年，华人神探、前美国康涅狄格州（Connecticut）警政厅厅长、纽黑文大学终身教授、刑事鉴识专家李昌钰（出生于江苏省南通如皋市）来到杭州讲学。他帮助杭州警方分析现有掌握的之江花园别墅命案的整套案件物证资料，他觉得，杭州警方在现有能力下已做得无懈可击。“只要时机到来，案子迟早会破。”13年前，全国警方甚至都还没有开始标准生物痕迹实验室的建设，而传奇神探李昌钰告诉他们，美国警方的刑事鉴识系统里，有完整的许多物证库：纸张库、油漆库、泥土库⋯⋯而杭州没有。如今案破，想必78岁的李昌钰教授在得知此消息时，也会颇感欣慰的。
　　（凶手为实名，其余人物为化名）

责任编辑：呼满红